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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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

TAG:帝王篇 / 皇子×质子 / 完全架空古风 / OOC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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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凯永远也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王源时的情形。

隐约是飞花时节的四月,刚下过一场雨,空气还是混着泥土的清凉。他随父皇母妃坐在光华园的小石凳上看那些宫女们放纸鸢。除了一里之外的马场,皇宫内是鲜少能见到马的,而那天他见到了。

 

是一匹只在紧急时才会出现的骅骝。再向上看时,他怔住了。

 

那时的王源不过13岁,被护送的将士抱在怀里,苍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手抓着衣角微微颤抖。鲜红的血就顺着衣袖流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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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乃嘉華十一年春,藩王割据,边关战乱不竭。西北境外梁国虎视眈眈,囤备马匹粮草,欲逐鹿中原。边将夜得天子密令,助十二骑夜赴梁国都城。次日诏书传下,立梁王之子为十三皇子,永居长安,美曰世代交好。实则,入宫阙、探宫室,掳子以胁王。快马加鞭,十日后抵都城长安,十一骑归位,一人护送十三皇子入宫,光华园归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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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黄底黑字,那些骑马的将士给他看过了。

 

——说得可真是好听。谁稀罕做你的十三皇子。

 

王源甚至没有再哼一声的气力。他那时是想好好哭一场的。可是满脑子的孝礼仁义逼走了所有懦弱的想法。他只是想着,绝对不能丢父王的脸。

 

他被放在地上,抬眼看见将士对坐在石凳上的人下跪,随后听见那人说

 

“禀圣上,人已带到。”

 

王源不顾头上的伤,挣扎着艰难地伏起来,狠狠盯着身着龙袍的那个人,仿佛像要冲上去将眼前人撕碎一般。

 

后来王俊凯和他说,他对那个眼神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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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长安之时,王源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父王满身鲜血站在他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骂他怎么不去死,宏图霸业就毁在一小子手里。转而又是父王抱着他哭,问他在长安可安生,吃得可好,有何人为难与你。

 

每晚都会惊醒,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这夜,在不知第几次被惊醒后,王源终于忍不住起身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不知道何时养成的习惯,深夜逛一逛这御赐的碧落园成了他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此处离寝宫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虽风景极好,却是很少有人来造访的地界。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如斯美景,只此阁一地。

 

刚踏进这十里繁花的碧落园时,王俊凯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仙境。

 

约是豆蔻之年的小公子就在不远处,一手握着用桃花瓣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秋千绳,另一只手端着印有青花纹的茶杯,唇抵在蜿蜒至杯口的图案上,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月光缱绻,无星无尘,王俊凯就这样站着与王源对视,待到腿脚都开始酸麻,才听见他清冷的声线传来,却不是唤自己

 

“茶凉了,再填一杯罢。”

 

这边的侍从应了,取走了他托在掌中的杯子,识趣地避开了。

 

“怎么,想起前几日初入宫的十三弟,就偏要挑这夜深人静时造访?”王源又启唇,这次出口的便不如先前那般平和:“我说得可对?皇、兄。”

 

王俊凯不知道王源在笑什么。或者说,他连自己为什么要在入夜时来碧落阁都不知道。他趁着随从们都睡下了,蹑手蹑脚穿好外衣,走了好长的路来这里,结果却是收了一窝子冷嘲热讽。

 

还未待他作答,王源已经跳下了秋千,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王俊凯是下意识去防护,只不过这些年来师父教予的都是些以攻为防以进为退的招式,他怕出手伤人,便手腕一转,以两指点在王源的脊骨。

 

“你……”王源腰间的匕首还未拔出,就被这位好兄长点了穴位不得动弹。通常人在偶遇突发状况的时候,会露出本性。比如当下,王源一急,脱口便说:“你你耍无赖!”

 

王俊凯手指还未撤下,听闻这话‘啊?’了一声。

 

“父王早说你们中原人都喜欢练这种下三路耍无赖的招式!果真不假!你快给我解开啊!”

 

“……”

 

王俊凯抽走他腰间的匕首,拿在手里把玩,忽而玩心大起,冰冷的铁器贴在王源一边的脸颊上,转了一圈,描绘少年微微颤抖的眼脸。

 

“十三弟啊,之前这皇兄二字叫得甚是好听,再叫几声来听听?”

 

“休想!”

 

“那我可不管你了。我看还是这碧落阁的秋千得你心意……”王俊凯还未等王源反应,在后者膝盖处一点,在弯曲的一瞬间捞起,顺带扶住他的肩膀,就这样将他僵直的身体抱在臂弯间。

 

“你干什么!”

 

王俊凯抱着他,不紧不慢走到秋千前,将他放在上面,拽着两边的秋千绳,使了好大的力向后拽,在松手的一瞬间解开了他脊椎的穴道……

 

缠满桃花的秋千带起了唰唰的风,王源第一时间拽紧了绳子,被刚刚的力道甩出好远的秋千高高地上扬。

 

王源在半空中回头,看见王俊凯正在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你不好好听我说话,非要我使计不可。没所谓,反正你现在是下不来的。”王俊凯说完这句,赶上秋千向后扬,他眼看着王源一脸着急地想在离地面最近时跳下来,又一抬手,秋千复又被他的力道推了出去。

 

“你……你让我下来!下来说!”

 

王俊凯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推他,也自顾自往下说:“我父皇心系天下,不忍边疆再起战乱,才想出这个不算是法子的法子。只是委屈你了,要在长安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不过这倒是成全了我。兄长们娶妻的娶妻,封地的封地,从小到大没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兄弟,你若不再拿这凶险的东西和我比划,从今以后我便拿你当亲兄弟一般,可好?”

 

“……”

 

“可好啊,十三弟?”

 

“不要叫我十三弟!”

 

“那……源弟?”

 

“也不好听。”

 

“好好好,再改一个。王源儿?”

 

“……凑合吧。”

 

-

 

而后春至秋来,三载寒暑,六载秋实,九载春华。在无数个以蝉鸣鸟曲为伴的深夜里,王俊凯悄悄绕过守卫巡视的光华园,穿过一处又一处宫阙,赴碧落阁与那位早已胜似亲兄弟的人把酒言欢,直到天光亮才依依不舍离去。

 

是日,月朗星稀。

 

“你说,你大婚的时候,这皇宫内该是怎样一番景象。”王源清瘦的手指攥紧杯沿,仰头望着正俯视自己的那人,看他先是一愣,然后轻笑

 

“我不知这景象如何,我只知,那新娘子一定没有你生得美。”

 

“你又拿我说笑。”

 

王俊凯又笑了笑,手指拂过腰间匕首柄上凸起的花纹,脑海里浮现出当年桃花漫天里朝自己轻笑的少年,青丝如墨,白衣胜雪。

 

王俊凯觉得,这世间的美人儿……不过如斯而已。

 

“十年了,王源儿,你有想家吗。”

 

“想啊,每天想的只有两件事。回家。还有……”王源闭着眼拖长了尾音,一睁眼,却见眼前这人一脸的迷茫与怔愣。

 

王源连忙起身与他对面:“怎么?近来又有愁事?”

 

王俊凯不答,满脑子都是他口中的回家二字。

 

这些年他们是活得太自在,早已忘了本是殊途的两个人,断是不可能一生一世都窝在这碧落阁里的。从三年前开始,宫里的选秀明着是为了圣上,暗着谁都明了,是为了他这个早已过了婚娶年龄的皇子。而边关又起变故,梁王手握十万兵权,在西北边境招兵买马,恐是这位远在长安的王子已经无法成为他的要挟。

 

“你真的想回家?”

 

“自然啊。都这么多年了,不知父王母后……”

 

王源说了什么,王俊凯已经听不下去了。隐约是说了好长一段,对家人的思念,对故乡的情谊。片刻过后,他揉了揉眉心,道:“我有两个暗卫,分你一个,今后若有变故,定会护你周全。”

 

“啊?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近来琐事甚多,我怕我照顾不到你,你又一个人在这碧落阁……”

 

-

 

又是一夜繁花,王源一人站在月下,抬头看看星星,再低头看看一地的落花。

 

“他好久没来了吧。有两个来月了。你可知他在忙什么?”

 

“……”

 

“是了,他是皇子,我呢,空有个名头,其实也就是个臣子罢了。”

 

“……”

 

“前些天听来发俸禄的宫女说,他是这月的十五完婚吧?”

 

“……”

 

“劳烦你回去和他说,他再不来,桃花酒都要放不住了。”

 

“……”

 

“你是哑巴?”王源忽然转头,对着无边的夜色茫然四顾,最后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瞧见了那抹黑色的身影。“对不起啊……你好像真是哑巴。另一个人也是哑巴吗?该不会是他自己留了个好的,给我派一个……啊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就是……有点醉了。”

 

-

 

嘉華二十一年夏,立十二皇子为诸君,迎娶徒单氏为妻,封太子妃。择吉日,铺红绡遍地。

 

这是王源十年来第二次走进光华园,多数宫女侍从不认得他,见他衣着华贵也屈膝问声好。他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找到了他的房间。他突然想笑,自己真的是蠢极了,只要奔着这最红的地段来,就能找到新郎官的位置不是么。他推门便入,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却在见到这人的一瞬间如鲠在喉。

 

本应该穿在身上的大红礼服被搁置在床上,王俊凯身着玄色长衣,倚在桌前一个人喝着王源前几日托暗卫送给他的桃花酒,见他突然出现在门前竟无半点惊讶,笑嘻嘻朝他走过来。

 

“你这是……”王源一语未落,便被他一下子圈在怀里。吓得王源哐当一下撞在门板上。“你怎么了?还不更衣?”

 

“……嗯?”王俊凯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床上那件大红的礼服,又笑开了,拉着他走过去,拿起衣服就要往他身上套:“这件衣服好看得很,给你穿~”

 

“你疯了?!”王源先是挣扎,被他解开了扣子后察觉到他是真的喝醉了,开始拼命想甩开他的控制。“你怎么喝这么多!”

 

“……别……”王俊凯被他挣开,又拿起新服走到他旁边:“好源儿……你穿上这件……就穿一会儿,给哥哥看看,好不好?”

 

王源震惊地望着他,他从来没想过,进门后会是这样的发展。

 

还记得那日回眸望见他朝自己笑,世间万物皆失去了颜色;他说一句当你是我的亲兄弟,他便信了十年……也爱了十年。他未出口的第二件事,‘想你’二字,恐是这辈子也再来不及开口告诉他。

 

想和他讲,你不来的这段日子,我虽有暗卫保护,却好像空荡荡的碧落阁只我一人声息。

 

想告诉他,家和你……都是我向往的未来。

 

——来不及了。

 

王源由着他为自己换上喜服,茫然地站立在他面前,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发愣。

 

“你怎么……你怎么哭了……”

 

王俊凯说这句话时,好像又清醒了。王源见他用手指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把身着喜服的他拥在怀里。时间也静止在这一分秒,王源轻轻闭上眼睛,回抱住他,门外的喧嚣与烦乱就将世界分成两块。

 

片刻后,王源察觉出有些许的不对劲。门外开始骚乱,越来越大的声响和喜庆分毫不沾,有尖叫声乍然响起。

 

王俊凯这才沉声道:“答应我,今晚,不要走出这个房间。”

 

“什么?!”

 

王源还未转身,那人已经推门而出。

 

 

嘉華二十一年夏,太子新婚当晚,梁王派遣精锐破入九重宫阙。

 

 

-

 

太子大婚的那一晚,王源在房间里坐立难安,踱步近半个时辰,然后等来的却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殿下!”

 

声音很是熟悉,王源一惊:“你是……王叔?!”

 

“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还未等王源开口,来人已将他一把扛在肩上,一手持剑杀出了光华园。王源伏在他的肩膀上,隐约觉得这争斗着的人们看起来不太对劲。除了父王派来的精锐一眼便可以辨认出,还有一队的夜行者也在帮着他们开路。

 

脑海里渐渐升腾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王源还未等确认,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出现在他左边不远处。紧接着跳出一位夜行者,王源这才明白他心中的不对劲是来自哪里。

 

这个正在和侍卫缠斗的人,便是这两个月以来坐在树上一言不语的暗卫。

 

为什么暗卫会和宫里的侍卫打起来,王源不用想都清楚了,必定是王俊凯暗中保护他的命令。

 

而真相却远不如此温柔。

 

一把飞刀顺着暗卫的脸颊飞过,划下了他脸上蒙着的黑布。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王源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究还是断成了一截又一截。

 

王俊凯。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因为我一开口,便无法再作为影子保护你。

 

王源伸出手去,朝着那人的方向使劲向前伸。扛着他的将军喊他别乱动,他仍旧固执地伸出手去。泪水终于冲出了闸门一发不可收拾,王源在一片厮杀声中哭得声嘶力竭,前面的人影早已被泪水模糊,他离宫门越近,便离那个浴血的身影越远。染血的喜服在躲避追击时被撕扯得破烂,而混着泪水与鲜血的眼脸便成为王源最后留给这座九重宫阙的画面。

 

十年长安,大梦恍然。

 

 

-

 

 

 

两个多月前,金銮殿上,圣上高座。

 

“吾儿,边关飞鸽传书,梁王已调遣精锐连夜赶往长安。”

 

“依儿臣所见,梁王必会择一日,皇宫上下皆怠慢松懈的日子夺宫。故,父皇可定两月后十五为儿臣大婚。届时梁王精锐已至,必会挑此时机下手。我们就来个,请君入瓮。”

 

“好!朕便依你所言,届时,务必将质子留在长安!”

 

“儿臣遵旨。”

 

 

他费尽心力瞒天过海,甚至秘密计划如何在不被父皇察觉的情况下借梁王精锐之手护王源出城。为的不过就是当时花间月下那人的一句‘回家。’

 

——这次,我送你,回家。

 

王俊凯不顾脸上的阵痛,自腰间抽出一把龙纹匕首,一转腕,那侍卫刚刚见到自己面目后震惊的表情便已定格。他撕下衣襟蒙住半边脸,朝宫门口的方向望去。

 

目光所至,那抹红色的身影已消失在红木雕漆的宫门口。

 

——再见了

 

——我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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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灯黄,烛火憧憧。有人身着里衣自案前伏笔,笔锋苍劲。雕花的木门上有薄薄的一层竹篾纸,晚风拂过,沙沙作响。声声相叠的梆声清脆,昭示着夜已至三更。

 

最后一笔落下,案前那人捻起刚写好的书信。薄唇微启,借着微弱的烛光念出第一行字

 

    【吾源亲启。

        韶光荏苒,感春暑流易,岁寒交至。怀君如昨日,独倚帏屏前。

 

                ……

                ……】

 

一信读罢,便扔进了一旁的铜盆内,又一甩手,蜡烛不偏不倚落入。

 

他看着火光微微一笑,牵动了右边打着绷带的脸,一阵钻心的痛。

 

快要燃尽的宣纸上,最后一行字迹迎着火苗逐渐化为齑粉。

 

——而今隔千里,谁与共长安。

 

 

 

 

-

 

 

嘉华二十三年,新皇登基,立徒单氏为后,封孝懿。承先帝年号首字,顺名嘉佑。

 

嘉佑二年,孝懿皇后病逝,帝大恸,手书悼亡妻词,修永宁寺,大赦天下以光明德。是年五月,改年号

 

名谓,思源。

 

 

 

-

 

 

忆昔年,谁家红妆十里连,红烛乱花煞人眼。

 

风过间,故人面,一字一句一华年。

 

恍惚间,似又遇一人一月,立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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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下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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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歌词《寄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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