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边界 08-09

第八章

 

王俊凯从车厢的入口几乎要走到尽头，才找到自己票面上标示的那间。他终于在这个算得上是穷游的旅途中为自己奢侈了一把，买了一张软卧。然而他在网上抽到的下铺床位上面已经躺了人，怀里还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对面床铺已经满了，只有上铺是空着的。女人从床铺上支起上身，面露歉意开口：“那个……”

他摆了摆手表示了然：“嗯，我知道了。您接着睡吧。”

王俊凯现在困得头晕，急需一张可以让他睡觉的床，而上铺还是下铺对于他来说差别并不大。把背包靠在手臂边，王俊凯拿出手机解锁后弹跳出一条通过好友验证的微信提示。他的嘴角牵起，拉下通知栏点了进去。

王源的头像是个篮球明星，王俊凯眼熟也叫不上来名字，刚在心里想着，王源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上车了没？？】

【嗯，躺下了。】

王源几乎是秒回：【这么快。我还在等车呢。】

【/捂嘴笑 】

【笑你个头。】

王俊凯昏昏欲睡，这条消息过来之后他一边想着要回复什么，一边闭上了眼睛，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喂干嘛不理我。你就是这么谈恋爱的吗警察叔叔。】

啧。王俊凯的口腔里清晰地咂出了这一音节。

【谁和你谈恋爱了。】【还有，你叫我什么？】

王源隔了一会才回，忽略了他的第二个问题。王俊凯一看，顿时又被这家伙给噎了回去。

【没谈恋爱？那你亲我干什么。】

王俊凯把手机扔回背包里，翻了个身。然而唇角的笑意直到他睡着也未曾散去。

——他用沉默证明他拒绝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

王源就猜到他是睡着了，毕竟他现在也是困得恨不得一觉睡到列车员提醒列车到站的时候。后来证明，他也的确做到了。

短短的一次旅行眨眼间便结束了。王源迷迷糊糊地坐在硬座上回想他和王俊凯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好像就做了一场梦，而他在梦里也不计后果地大胆了一次。从来没有尝试过远距离的恋爱，根本不知道用网络和通讯维持的爱情能不能长久。直到困意终于打败了所有思绪，王源才算是暂时放弃纠结。

 

也许是王源分散了王俊凯太多的注意力，他回家时都忘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昏暗的楼道里路灯滋滋啦啦地跳闪着，王俊凯从背包里找出家门钥匙，在开门的一瞬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母亲尖锐的质问

“你还知道回来呢？！”

“……”王俊凯微微低头不言语，径自脱下了外套和鞋子，在接二连三的炮火攻势下从容自若。

“我都问人家姑娘了！你根本就没去！你让人姑娘在门口等你半个多小时你好意思吗你！”

“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都说了我不会去的，她自己偏要等，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翅膀硬了是吧？父母的话你都敢不听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王俊凯头也没回，一刻也不愿意在客厅停留一般，拎着背包就要进房间，临关门前留下一句：“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搬出去的。”

父母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往婚姻上面推，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变为敷衍，在一遍遍的敷衍中也无意识地激怒了他们，不得不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他本来以为时间可以耗没父母的抵触，好歹不再逼他去做不想做的事，现在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年两年内能实现的事。

王俊凯将背包甩在床上，猛地将身体砸进松软的床垫里，又疲惫地翻了翻身缩成一团。他想到了很多人，朋友，家人，还有同事……他想将脑袋放空，却偏偏越想越多。如果不是单位的电话适时地打进来，他恐怕还要这样趴很久。

现在也只有工作能让他暂时逃避了。

 

王源回到家之后并未将遇见王俊凯的事告诉妈妈，就是被她缠着讲了一些旅行中的所见所感，至于涉及到王俊凯的部分，他大多模糊而过。

然后就要考虑找工作的事了。去旅游之前他也试着投了几家公司的简历，回馈下来的要么就是他不够中意，要么就是暂不考虑招新。家里能力范围内给他提供的捷径他又都看不上，一时间竟也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陷入了找工作的困扰里。

而王源这一趟下来还多了一份私心。和妈妈聊天的时候都时不时暗示‘有点想回学校那边找工作，毕竟机会更多一点’

这和他决定回家时的说法大相径庭，妈妈稍有疑惑，但是也表示怎么都会支持他。

睡了一宿美觉，第二天的王源刚一睁眼便给王俊凯发了条微信【醒了吗？】

王俊凯过了一会才回复他【我都上班了好吗。】

王源不知道网恋是不是都这样，但是他觉得如果对方是王俊凯的话那怎么样都不错。他们两个白天就断断续续地打字聊天，有时候王俊凯很慢才回一条，有时候懒得打字了也会发语音。他们开始聊起家里的事，也聊起工作。

王源说，要是我在家这边找不到好工作，就去投奔你吧，你看怎么样。

王俊凯也没有明确地说好还是不好，只发过来一个憨笑的表情，看得王源恨不得从手机屏幕里穿越过去摇着他的肩膀让他点头说好。

现实中接触到的人，和在网络里的，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尤其是王俊凯始终不肯承认他们在谈恋爱，王源有一次故意说了一句【你不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向你的男朋友老实交代吗？！】

结果那边的人隔了好久才回复，回复的内容还直接把这个问题忽略掉了。

搞什么嘛。王源真是不懂，王俊凯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他呢。

王源闲了一周的时间，在此期间还不断为自己的父母灌输【咱家这边的工作是真不好找啊还是我学校那边好】的思想。也趁这一周了解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王俊凯的事，比如他其实是有夜班的。再比如……

再比如王俊凯为了和父母证明他真的没办法喜欢上女生，决定在这周末顺着父母的意思去相一次亲。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王源别提有多不爽，虽然知道相亲的结果肯定不是happy ending，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和王俊凯置气了半天。

那天上午王俊凯在上班的路上给他发语音，抱怨着家里又要让我去相亲，没办法为了证明相亲是没有用的，我决定去一次，就在这个周末。

王源醒来发现有王俊凯的语音，还挺开心地点开来听，那边呼啸的风声刮着话筒，王源一通语音听完了，笑容就僵在了嘴边。

他回了一个字：【哦。】

王俊凯那天上午忙着，直到快午休的时候才看见。而当时王源已经郁闷了一个上午，他觉得王俊凯一直以来可能是逗自己玩的，现实中逗他逗得可欢了，一分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之后不论王俊凯再解释上午忙啊之类的什么，王源都懒得搭理一样态度冷淡。

知道王源是在和他生气，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人不在自己身边的话要怎么样哄。王俊凯虽一直回避着王源的暗示，嘴上不肯承认，但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花这么长时间来聊天。

因为王源，他做了许多自己以前不愿意做的事，也将心里的原则一让再让。

他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把王源看做是自己的恋人。可惜，因为不能在身边，而让对方感觉到了疏远。

可并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王源郁闷了好久，可到了晚上，王俊凯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又什么气都没了。

电话那端的人还没有回家，嘈杂的街道作为不断传来的背景音，王源也不介意，仍然拿出耳机企图更清晰地听清楚王俊凯的声音。

“还生我的气吗？”

“……”王源瘪了瘪嘴，摇摇头，忘了摇头的动作对方根本看不到。

王俊凯顾自同他讲：“你别再多心了，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这件事的，但是我说了，就是觉得应该对你坦诚一点，既然我告诉你，就说明我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你能懂吗？”

“……我……”王源张了张嘴，话都要出口却被生生克制住。

他想说的很多，他想问王俊凯为什么要对自己坦诚，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是不一样的。

他还想和王俊凯说，我特别想去见你。

“王源儿，你要是在我旁边就好了，那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王俊凯的话其实并没有暗示性，他不是暗示王源来找他，只是想说不能见面所以有些事情显得无能为力。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源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心里一震，他挂了电话之后便去确认自己投出的简历有没有被回复。

没有的话那再找一些，只要是他在的城市就好。

王源还没和父母商量，就已经提前准备要去另一座城市生活，看了租房子的价格，也看了看什么时候有特价机票。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做着这些准备，时间转眼便到了周末。

他就算再怎么动作迅速也来不及去阻止王俊凯相亲，也就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小说里的桥段出现在现实中的概率是很小的。不就是相亲……么。

 

“视频？！”王俊凯在西餐厅前露出惊诧的表情，又神经质地看了一眼屏幕——的确是王源啊。

“对，我俩开视频通话。”

“不是吧你？”王俊凯哭笑不得：“你这么介意这件事啊……”

“我就是介意。你开还是不开。”

王源少有这样的语气，这令王俊凯一时间还有点恍惚。然而王源又这么坚定明确，王俊凯抿了抿嘴唇，最后说：“那行，我开4G网，一会就算卡了你也别出声啊，不然就尴尬了。”

王源的声音终于变得轻松：“行~”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王俊凯实在不知道这手机该怎么固定。接通视频的时候他看见王源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坐在床上朝自己挥了挥手，王俊凯看着屏幕，才想起他们也算是好久不见了吧。

目光不受控制地定格在王源裸露在领口外的皮肤上，王俊凯轻咳了一声：“你倒好，用WiFi也不用心疼流量。”

“那是啊，我又不用去相亲。”

“……”

 

王俊凯这次特意早到了十分钟，过了约定时间之后就让王源开了静音，后者也乖乖地表示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手机就被王俊凯一直拿在手里，和他相亲的姑娘过了两分钟便赶来了。

他不会形容女生的长相，只是觉得还算顺眼，打过招呼之后便将人引入餐厅。

王源光听见那边的声音，看见的只是白色的地面，可见王俊凯还没有机会将手机拿起来放到能不着痕迹同他视频的位置。

等到他们入座后，画面上终于有了人像……

啊呀。王源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他忘了让王俊凯把视频模式改成后置摄像头了。

他还想看看王俊凯相亲的人长什么样呢……这下只能看见迷之视角里的王俊凯了。这个从下到上的角度要不要这么丑啊哈哈哈，王源仗着王俊凯听不见，狂笑了半天，还趁机截了个图。

王俊凯静静地等待女生点菜，等到服务生离去之后便直入主题。

“虽然现在就说这些话可能会影响你的食欲，但是我觉得我应该从一开始就诚实一些，免得一会的聊天让你不愉快。

“不知道我妈在和你的父母联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有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女生。”

王源隔着一个屏幕都被吓傻了，他没想到王俊凯这么直接。他现在更想看看对面那个女生的反应，很怕对方一生气就直接把那杯白开水泼到王俊凯的脸上。

然而接下来她的回答不仅令王源大吃一惊，也令王俊凯愣了好一会。

她说：“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来的。”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过来？”

女生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难道你不是为了形婚才来的吗？”

 

啊？王源消化了好半天她这句话的意思。形婚是个什么东西？王源拉过旁边的笔记本电脑，选择百度一下。

与此同时王俊凯受到的震惊要比王源多得多，他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如果女生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他的父母所希望的发展。

王俊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几乎令他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他当然知道形婚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在当今的中国有多少人在现实的逼迫下不得不走这一条路。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这样，他不敢说自己是个多么正直的人，但是这样的事，他没办法接受。

“你不知道这样做，严格来说，是婚内出轨吗？”

女生哼笑了一声：“怪不得你是警察呢。”

“这对你的另一半不公平啊。”

“她也会去形婚的。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这样的。”王俊凯终于完全恢复了清醒，他抿了一口白水，明确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没办法忍受我的另一半成为别人的丈夫，不管是形式也好，还是什么都一样。我没有看不起形式婚姻的意思，我只是说，我做不到。抱歉。”

王俊凯起身时看见对方夸张的表情仿佛在骂自己是神经病，然而他并不在意。

“这顿饭我来结账，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女朋友了——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完的话。”

王俊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似的，去前台结账时都是急匆匆的。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不是那个女人会和他父母进行怎样的反馈，他只想知道电话另一端的王源会不会已经被吓傻了。

他出了门就连忙开了屏幕锁，意外地发现视频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挂断了，他心里一颤，紧接着便看见王源满屏幕的留言。从第一条开始——

【我靠我刚刚一激动就按到了挂断！！！我日日日日日】

【我好想给你再打过去啊啊啊但是会有铃声吧？？！】

【我跟你说啊你千万不能答应她！！绝对不能答应她！！】

【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但是我这几天真的是把你当成对象在谈的……反正我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和别人形式婚姻。这太扯淡了，别人法律上的另一半，我靠，我会疯的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看手机王俊凯！你看到之后速度给我回！】

【王俊凯/哭 你可别答应她啊 /哭】

因为刚刚视频的缘故，原本还有一半的电量如今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王俊凯刚刚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了地。

他看见王源的留言，忍不住就鼻子发酸，差一点就有想哭的冲动。

他现在知道了，王源是真的很喜欢他。可能人就是这么奇怪吧，直白地告诉他他都半信半疑，因为突然的一件事他反而还百分之百地确定了。

他给王源拨过去一通电话，刚一打通王源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没同意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同意了，我肯定会晕过去气背过去的！”

王俊凯听见他的声音，喉咙不自觉地哽了一下。

 

王源忽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明明他们才认识了不久而已，在这些观点上面竟也能想到一起去。或许王源……真的是最合适他的人。

他能再试一次吗……

试一试，和王源在一起。

 

“王源儿……”

“哎，你说啊。”

王俊凯磕绊了半晌，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难得王源没有催促他快点说。只是空了太久，王源也着急了：“哎呀你怎么不说话了！反正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她？！”

“我没有。”

“噢！那就好！哈哈。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想说……”

王俊凯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句话，他可以说我们在一起吧，也可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谈吧，又或者可以告诉王源其实自己也早就把他当成男朋友了。

但是这些，最后他都没有说。

他和王源讲：“你还来我这边工作吗，你要是不来的话……”

王源心里咯噔一声，屏息等着王俊凯的下话。

“那我可就过去了。”

 

 

第九章

 

王源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个看似极其普通的问题闹个红脸。当时的他在躲在被窝里举着手机，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过去啊，我下周就能过去了……你要等我啊。”

王俊凯一直对他要过来这件事不置可否，如今终于明确地给了他回复，而且还是‘你不过来我就过去’这么暗示的一句话。王源下句话险些要问他

那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你男朋友呢。

但是他转念一想，也不着急，他们可以当面再好好解决这个问题。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王源等待第二批简历的答复时，有一家他一直中意的公司忽然就给了他回复，让他下周三就到公司来面试。王源简直要一蹦三尺高，当即捧着电脑去另一个房间和父母汇报好消息。

家里人当然是替他高兴了，那家公司待遇好薪酬也不低，他们根本没有多想自家儿子有什么其他动机，就主动表示要给他订机票。王源偷偷地把这份即将见面的激动给藏了起来，周一和王俊凯聊天的时候只是看似随意地问他明天上什么班。得知是夜班之后反而更开心了，他舍不得买正价机票，选了个晚上的特价票，凌晨两点才到，王俊凯要是夜班他正好能去给他个惊喜。

因为工作的事还没有准确敲定，所以王源也不敢和父母说自己已经着手租房子的事了，他就但愿这家公司会要他，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留在那。

周一的中午，王俊凯和同事一起去公安局旁边的市场买盒饭，照旧拿出手机看看王源有没有和他说什么，结果一看微信就吓了一跳。他以前也有因为在忙所以很长时间不回复消息的情况，但是今天的王源有些奇怪地连着发了好多消息过来，抱怨他为什么不回消息是不是和别人聊天呢之类之类的。

王俊凯是有些疑惑，但是也没多想，不自觉就进了王源的套路里。

【上午出警在忙呀，我刚回来呢。】

【不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又没和别人聊天。】

【那你现在在哪？】

【在市场买盒饭。你吃饭了吗？】

【在哪个市场，拍张照片我看看。】

王俊凯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看吧，没骗你。】

【这市场叫什么呀。看起来好热闹。】

王俊凯哪里知道王源这就是在偷偷问自己的工作地址了，他还没察觉，就当是王源今天想和自己腻歪一下，老老实实把名字打了出来，还附加了一句中午肯定人多嘛。

王源火速打开地图软件，搜索该市场最近的公安局，就这样机智地被他套出了王俊凯的工作地点。王源得意地挑了挑眉，哼着小曲收拾行李去了。

因为是周二晚上的机票，按理来说他明天再收拾也照样来得及，只是他现在每一秒都好像是闲得发慌，度秒如年地来回数着距离见到王俊凯还有几个小时。

故意在晚上的时候熬夜，打了一局又一局的游戏，就怕明天起得早了晚上会没有精神。

不知道是经过一番努力的缘故，还是能见到王俊凯这件事对于王源来说太过兴奋，周二晚上王源愣是比白天还精神。快到十一点时王源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车，背个双肩包就悄悄从家里出来了。父母都在熟睡，他在关门的瞬间上了发条一样快速跑下楼梯，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

然而上了出租车的王源就没那么轻松了。

因为从家到机场如果按计价器来的话用不了多少钱，又是深夜，很多司机都不愿意接，后来这个司机接单了，一口价要50，王源想了想，就破费一次又能怎样，同意了。这就导致司机师傅变着法的抄近道，奔驰在乡间的土道上，车速飙得王源心惊胆战。

这大半夜的，车开到了这么荒凉的地方，让他不害怕都难。

他拿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寻个心理安慰，结果翻遍电话本……也不知道能打给谁。

打给王俊凯吧，又怕他一猜就猜到自己在哪。还没等王源纠结够，微信上突然跳出一个似曾相识的昵称和消息。

【听说你要回C市工作？】

王源愣了一下，回复她：【是。】

【那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定要回家乡？你如果和我说留下来，我怎么会和你说分手呢。】

王源看了觉得有些好笑，【这和我在哪里没关系吧。分就是分了，你还关心这些何必呢？】

【王源，你不觉得你太绝情了么？我们交往了那么久啊。】

【是。可我并没有亏欠你什么，好聚好散你不懂吗。】

聊了没几句，王源便感觉厌烦。他很想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可是又为什么呢，当初不是她先说的分开吗。如果现在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王源想了想，那他应该感谢这几年来她总是念叨要去古城。

又或者感谢她的消息出现得正是时候，王源不用去想该给谁打电话消磨时间，就已经到了机场。

与此同时的王俊凯正坐在单位和同事闲聊。其实基层公安里水分还是挺大的，除了几个正儿八经警官学校毕业分配过来的，其余大多是托了些关系走走后门进的，今晚和他一起值班的这位就是其中之一，王俊凯刚来的时候和他没什么交集，后来偶然一次看见他男朋友来接他下班，第二天就问了他几句，确认是同类之后也就多聊了一些。

同事从饮水机里接了满满一保温瓶的热水，放在桌子上看茶叶飘起来，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和王俊凯说：“哎，你知道你前任来找过你吗。”

王俊凯翻看着手里的报纸，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想知道。”

“哈，咋的呢，有新人了？”

王俊凯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这更激起了对方探知的欲望：“不得了啊你，旅个游都能让你拐到一个？”

“你别瞎猜。他……他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啊。”同事笑嘻嘻地倒了一瓶盖的茶水，还没等放到嘴边吹，笑容忽然凝固了：“你可别告诉我是直的。”

王俊凯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他一下子急了起来：“你疯了？你还想再收一回男朋友的婚礼请柬啊？！”

“你能不能闭嘴。”王俊凯皱了皱眉：“这用你提醒我么。”

“好好好，我闭嘴。”

是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再投入一次感情的后果会是什么。不止一个人提醒过他，这个圈子啊，你就只能玩玩嘛，你找什么真爱啊，这不是有病么。

他这病根深蒂固就从没想过要治。他就是不信，他不信没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样。那么多的人，想找出一个和他三观相符的人很难吗。

你看，不难的，他这不就遇到了王源么。

“他和我认识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别把你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

王俊凯说完这句话之后，同事便被他的认真给吓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噢，嗯……那祝你们顺利哈。”

过了凌晨一点之后他们便可以轮流守着座机，不用再大眼瞪小眼地发呆。王俊凯随手将大衣从架子上拎了下来：“两点叫我。”

他在休息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只要有一点响动都会睁开眼睛看看，如此反复，其实也睡不踏实。

王源那班飞机准时降落，他见人心切，直接出航站楼就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不打算先找酒店，也不打算整顿自己，他现在，就想快点看见王俊凯。

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公安局的门口，几乎都忘了自己之前是从来不进这种地方的，他拉了拉T恤的下摆，又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以为他没那么容易就在进门之后看见王俊凯，至少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结果进门后发现值班室里的人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拐进办公室里，和听见声响抬头的王俊凯就这样避无可避地目光相撞。

王源背了一个很小的包，里面只放了一套换洗的衣裤和一些零碎，穿的是深蓝色的T恤和黑色五分裤，看起来就像上下学时的中学生。他在对上王俊凯的眼神之后，突然就腿脚不听使唤，停在了原地。

看着他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仰着头许久都没说话。从王源进门到现在，都安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见到王俊凯的那一刻，王源忽然明白了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轻易地和前任分开，现在就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同她讲。爱和不爱的区别也就这么简单了，他会想要和王俊凯煲好几个小时的电话粥，他会为了和王俊凯距离更近一些而跑到C市来找工作，他也愿意在凌晨的夜晚马不停蹄赶来，只是希望能早一点见到王俊凯罢了。

落差的对比鲜明得令王源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于心有愧，毕竟，他也曾浪费了人家姑娘的几年青春，到头来却比不过一见钟情四个字。

命运啊。

“你……你怎么不说话。”王源迟疑着开口，实在无法从王俊凯现在的表情中读出半分喜悦，登时忐忑地攥了攥手掌：“你可别说你不想看见我，那我会疯的。”

王俊凯抑住胸腔里震颤的心脏，无意识般按压了一下胸口。

他一分钟之前还在想着王源，这个人就像瞬间移动一样冲破胸膛从自己的心里跑出来了。

王俊凯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仔细地在王源的身上打量一番：“我没做梦吧……”

王源在听到他这句傻里傻气的疑问句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都弯成弧线，终于一扫刚刚的忐忑，猛地扑进身前人的怀里。

“我来啦~”

 

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王源跳下台阶后转身和王俊凯又一次确认：“你早退真的不会扣钱吗？这可不是一般的工作诶。”

“谁说我早退了，我这是送迷路的学生回家，你不懂别瞎说。”

王源一个笑容还没展开，下一秒就僵住了。他伸了一根手指出来比向自己：“你说我？！迷路的学生？！”

王俊凯将他瞪大眼睛的表情归类为无意识卖萌，毫不在意他投过来的眼刀，自顾自说着：“快告诉哥哥你住在哪呀。”

“噫，你演技太烂了警察叔叔。”

王源不说去哪，王俊凯也没有明确提问，两人就漫无目的般在凌晨凉爽的夜风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俊凯站在王源的左侧，右手背时不时会擦碰到他柔软的皮肤，不经意间的碰触就像十来岁青涩的中学生在一点点试探着对方的心意。

他的小指微微曲起，勾了勾旁边人的手掌。王俊凯感觉到掌心里的些许痒意，用指尖悄悄按在王源的虎口边。

等到手心结结实实地被王俊凯攥在手里，王源一直提着的心脏才总算是落了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又故意很大声地呼出来，侧头看见王俊凯也正好在看他。

王源喜欢他的眼睛，尤其是同他对视的时候，每一次眨眼都似羽毛在心尖上拂过一样，看得他忍不住想捂住他的眼睛感受一下那对纤长的睫毛在手心里会是怎么样的感觉。王源这次就真的挺起胸膛这样做了一回。

视觉突然被剥夺的一瞬间王俊凯便抬起了另一只手想挡，生生停在半空里。也就算是打从心里相信王源了。他微微一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怎么了？”

王源的声音放得很轻，融入空气中转瞬即逝，然而王俊凯还是听见了。王源说：“你这算是……接受我了吗？”

王俊凯张了张嘴，又忽然笑了，将王源捂在他眼皮上的双手拉了下来，一只与自己十指相扣，一只就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王源以前不觉得自己是多感性的人，但就在此时此刻，王俊凯的嘴唇贴合在手背皮肤的那一瞬间，王源真切地感觉到酸涩上涌至眼底，他使劲眨了几下努力逼走了这样的感知。

“哎……”王源低着头像是在说着一个人的碎碎念：“你真好啊，毕竟我这人挺麻烦的是吧……在你面前一直都挺……就是那个什么……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语无伦次的描述已经脱离思维的控制，未经大脑过滤语言零零散散拼凑成无措的样子。但是王俊凯就是知道了，他知道王源的意思，也愧疚自己曾经将他推开——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在动心时告白的。

王俊凯攥紧了王源的双手，终于是完完全全将他揽入自己的国境疆土以内。

“我说过，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王源难以平复的心跳因为脑海中无限循环的告白而丝毫没有想要消停的意思，他就任由王俊凯牵着他走了很久很久——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时间观念，再一次将目光从影子上移开时，已经走进了一处新楼盘的小区里。

“今晚你先在我家凑合一下吧，刚下来的房子，只简单装修了一下，你不嫌弃吧？”

“不，当然不。”

其实王源这次如果能提前和他打一声招呼，他可能会第一时间去家具城制备点新家的必需品，反正都是要买的，他偷懒一直没着急。早知道王源要来，他该勤快一些的，反正他已经做好了从父母那搬出来的准备。

王源将背包放在客厅仅有的一件家具上，转头问那位正在鞋柜里翻拖鞋的人：“我挺好奇……你为什么先买的是茶几而不是沙发呢？”

王俊凯摆拖鞋的动作就停了一秒：“你关注的重点很奇怪啊小朋友。”

“我去看看卧室。”

王源噔噔噔地跑走了，一推开卧室的门，顿时明白了王俊凯说的‘不嫌弃吧’是什么意思。因为卧室里，只有床。

“你这装修真的……好简单啊！”

王源还在兀自感慨着，就听见客厅里王俊凯招呼他过去。

“浴室已经装修完了，太阳能的热水你想用随时用。旁边那个房间里有电脑，但是没有联网，明天我就去营业厅。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你明早起来要是饿了楼下有一家早餐店可以叫外卖，名片在茶几上。”王俊凯一股脑地说了一堆，王源也就一听一过，没等他说什么，就看见王俊凯甩了一下腕表，低头看了看时间：“我明天尽量早点回来。现在……现在该回去了。”

“啊？”

“再不回去真成翘班了。”

王源怔愣着咽了咽唾沫，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噢。”

他一直在想，回了家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想了一路的亲密场景，说出来可能王源自己都觉得害臊，还曾想过自己不要太主动了，这才刚在一起嘛不要进展太快啦。所以进门之后王源试着将自己的紧张感藏进看似很奇怪的问题中，然而当预想的那些情节一个都没有成真时，还是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但是王俊凯说的也没错，毕竟他现在也还是夜班的工作时间，怎么就忘了他不能陪自己呢。

“王源？我走了啊。”

“啊好……”

王源站在茶几的前面朝门口的人挥了挥手，注视着王俊凯打开门锁，推门，离开。

防盗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王源猛地回过神来，啧了一声飞快地冲了出去。

“王俊凯！”

刚走出几步的人听见声响诧异地回过身来，看见王源快冲到自己旁边时又急刹车退了回去，扶着门沿露了半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王俊凯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王源的表情一僵，顿时语气都变了副样：“少装。你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王俊凯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扯开一道弧线，疑惑的表情也没能维持下去。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源身边，稍稍低头正正好吻上王源的嘴唇。

“等我下班。源源。”

-TBC

 

2017/11/04：托lof的福，这么清水的都被屏蔽了，不得已挪到了原本发布08章的这里，所以评论和文有些对不上号，和大家说句抱歉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