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边界（10-11）完结

第十章

 

闷热的夏季才刚刚开始，C市十点钟的太阳已经明晃晃得刺眼睛，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王源跑下公司大厦的台阶，在随时有人过路的站台边使劲蹦了两下。再回头望一眼银灰色的公司名牌，王源雀跃的内心已经按耐不住，恨不得今天就是马上来报道工作。

他刚刚通过了面试，这家大公司也意外地很爽快，告诉他明天帮他录入档案，后天就可以来公司报道。要知道，在一座城市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相当于站稳了脚。王源昨天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顺利的事，别是老天爷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临走前他还特意拜了一下父母供奉在家的神明。还真管用。

他这颗心终于着了地，拿出一直关机的电话赶紧按开，想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王俊凯。然而开机画面出现的时候他又有了别的主意，这多少也算个惊喜，他想留着当面和男友说。

结果开了机连上网，微信立马跳出了一堆消息，王源看见是王俊凯，不自觉就嘴角翘了起来。

他估计就是王俊凯下了班回家没见到他的影子才来打电话给他，然而他一直关机，就不得不采用微信留言这种办法。

【跑哪去了你？怎么还关机了。】

【吃早饭了吗。】

半小时后

【你赶紧开机，不然我要报警了/怒. 】

王源看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你就是警察你报警给谁呢。距离这条消息发送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王源握着手机考虑了几秒，他怕直接打电话过去会吵醒王俊凯。毕竟那人刚下了晚班肯定需要好好补充睡眠。于是王源还是选择直接用微信回复他：【出去逛了一圈熟悉熟悉环境，一会就回。】

也没指望王俊凯醒着，王源发完消息就跑到公交车站牌底下查看线路有没有通向王俊凯家的。他虽然是在C市待了4年，但是怎么说大学的时候都没出来玩过几次，很多地方和景点都没有去过。他一个一个线路看下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事实，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怎么，王俊凯还没说要住在一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找个房子租住，而是查找公司到王俊凯家的线路……

微信忽然响了一声，王源赶紧拿出来看，王俊凯还在一句话后面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赶紧回来，你不回来我都睡不着/委屈. 】

王源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注意傻乐的自己，想输入‘马上回’，两个字都打完了，他又灵光一闪想到了好点子，删除重新输入：

【一会就回去，我去中介找房子租呢。】

这次王俊凯秒回：【找什么房子！我这不能住吗？/微笑. 】

王源笑得牙都藏不住，刚想收回手机继续看站牌，王俊凯忽然又发来一条：【等等，你要留下来吗？！留在这里工作？！】

……

啊，所以说他讨厌警察。反应这么快做什么，就不能让他再享受一会计谋得逞的快感吗。

王源故意晾了他一会，选择用手机地图来定位查两地中间该怎么坐公交车。等到他乘了一路公交走回王俊凯家的时候正好是十点半，他一边坐电梯一边在心里约莫了一下每天上下班需要的时间，敲门没过几秒就看见了背着光站在玄关的王俊凯。

他刚要抬脚进门，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让开身子，就堵在门口盯着自己看。

“干嘛，还不让我进啊。”

“……没。你穿西装真好看，去面试了？”

“……”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讨厌警察。

王源撇了撇嘴，忍不住吐槽他：“你懂不懂浪漫，就不能让我给你一个惊喜吗。”

王俊凯笑了笑，一脸得意的样子，看见王源鼓着腮帮子要推开他进门，他长臂一伸便按在门框上就是不让王源进。

“你不让我进我可走了！”

王源歪着脑袋装作真的要转身的架势，却见王俊凯突然伸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然后轻咳了一声按住他想要伸进兜里的那只手。

“什么啊？你在我口袋里放了什么？”

“一会再看。你还说我不懂浪漫，进门之前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王源听罢愣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看似无奈却又欣喜着的笑容，微微别开脸之后挑眉说了一句：“真麻烦。”

然后，王俊凯展开手臂接住王源扑过来的身体，捞着门把手顺势后退了几步关上防盗门。王源环着他的脖颈本来只想和他来个拥抱，没想到进了门就被按到了旁边的墙上，后背整个都贴在上面。他刚刚抬起头，下巴就被王俊凯轻轻挑了起来，堵上两片柔软。

和之前几次的轻碰不一样，王源一瞬间就明白了王俊凯的意图，乖乖站在那任凭他在唇边研磨片刻。湿润的触感在下唇上轻舔。王源站直了身子，感觉到王俊凯伸过来的手掌抬起他的后脑勺，垫在了墙壁之间。

缠吻时清晰的触感令王源不自觉闷哼了一声。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号，王俊凯一边勾着他难舍难分，一边揽着他的后腰往房间里走。王源几乎是被他半抱着进来的，微微睁开眼睛还能看见王俊凯轻颤的睫毛近在咫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刚进了屋就被一齐甩在床上。

王源推了推他的肩膀，王俊凯就缓缓松开了对他的控制，抬起上身俯视着躺在床上还有些气息不稳的人。

然后又凑过来亲了亲他红润的嘴唇。

王源别开脸笑，肩膀一颤一颤的，这样急转之上的关系他还需要一点点的缓冲时间，等到王俊凯一侧身躺到他身边，他便撑起身体一溜烟跑出了卧室。

“干嘛去啊！”

“喝水，马上回来！”

当王源表面上漫不经心地脱下西装走到客厅，终于像迫不及待一样翻找西装口袋里刚刚被王俊凯塞进去的是什么东西。一边的口袋什么都没有，王源又转去掏另一边。

指尖触及到坚硬的塑料质地，这时王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只是用手掌握住了想要拿出来。攥着的拳头终于可以完全感受到这件东西的形状，冰凉的金属在掌中逐渐变得温暖。王源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只是怔愣着的他没有马上拿出来，像是在脑海中反应了片刻这件东西所代表的含义。

他的手臂缓缓抬起至面前，再一点点张开蜷缩的手指。

是一个钥匙。这个家里的钥匙。

 

王俊凯在被窝里闭着眼等了片刻，王源就脚步轻快地回来了。他抬眼望过去，在王源温柔目光的注视下伸了个懒腰：“陪我睡个回笼觉？”

“好啊，反正我昨天也没睡几个小时。”

王俊凯散了被子就钻进去，还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王源过来。后者先是扯了领带扔到枕边，又爬下床去：“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

“哎呦，你把裤子脱了不就行了。”王俊凯抓住王源的手腕，轻轻一拽就把人拉倒在床垫上，王源无奈地点头说好吧，其实也不太好意思。

他缩在被子里费劲地解开皮带脱下长裤，期间王俊凯一直在盯着他有些微红的脸颊。倒是也没再做什么，等王源将裤子甩下床去，王俊凯就搂了过来。王源心动半晌，偏快的心跳在温暖的怀抱中逐渐趋于平缓，紧闭的窗帘没泄露一丝阳光，他就这么美美地窝在男朋友的怀里睡了一场回笼觉。

王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四年前的校园，看见王俊凯坐在他宿舍楼下的花坛边等他，他迎上去同王俊凯拥抱，就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校园爱情故事。而这个故事里，有他们没有遇到彼此的那几年。

没能早点遇到你，真遗憾。

可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那也不算太晚。

王源还梦见自己的手机响了，铃声震得他闹心，然后王俊凯替他接了起来……

睡梦中的王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还不熟悉的环境，他呆滞了一会，蹭着枕头翻了个身，看见王俊凯正一条腿跪在床边讲电话。握着的正是他的手机。

王源一愣，才将梦境和现实联系到一起，原来他的手机真的来了电话，王俊凯听见响了半天的铃声王源都没有接听，就知道他睡得太沉了，跑到屋里帮他接了起来。

“谁啊，说什么了。”

“你公司。说让你去学校开个证明，好像是明天要用的入职手续。喏，短信到了，你自己看看，我不太懂。”

“行……”

王源用手肘撑起上身，王俊凯就顺手把枕头斜过来垫在他身后。也没打扰他研究短信。王俊凯自然地拿起他枕边的领带，又捡起地上的裤子，拎着出去叠好放在茶几上。

等王源揉着眼睛走进客厅，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衣裤整整齐齐地摞在那。他眼睛一亮，夸赞道：“你这么贤惠！”

而王俊凯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他光滑白皙的双腿，还上下打量着只着白色衬衫的他，最后朝他眨了眨眼。

王源后知后觉，只能伸手拉扯一下衬衫的下摆，轻咳两声，嘴里还告诫他：“非礼勿视，懂不懂。”

从包里翻出换洗的衣服，再躲进浴室换下那件本来不该睡觉时穿的衬衫，王源在套T恤的时候扬声朝门外的人喊道：“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陪我回趟学校？”

“什么时候，这个时间办公室都快下班了吧。”

“所以说啊，”王源拉开门，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角：“我们马上就去。”

两人刚一出门就撞见了买菜回家的邻居。以前王俊凯很少来新房子，也只见过这位邻居一次，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很健谈，上次就和他东聊西聊，自来熟的样子。王源先出的门，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看见王俊凯出来才问了声好：“准备入住啦？”

“嗯，快了。”

“这位是……？”

王俊凯抿了抿嘴，笑着回答：“我弟弟。”

王源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邻居友好地打招呼，王源好像心情不佳，只点了点头就顾自离开了。

“怎么了？”

王俊凯快步跟在王源身后，又绕到他身前想看一眼他的表情。

王源的表情有点古怪，见王俊凯一脸关心才算是松动了，叹了叹气：“没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王俊凯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太多了，下楼的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打算让王源自己去体会这种无奈——路还很长，他总会理解的。

 

在毕业之后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其实王源是在心里默默打算，除非以后能混到校庆时被当做嘉宾邀请回来的地步，不然他是不想再回到这个待了将近四年的母校。因为看见那些蓬勃朝气的大学生，他回忆不了青春，反而会感慨时间不等人。

王俊凯没跟他进导员的办公室，就在门对面的墙边站着等他出来，敞开的门正好可以看见他导员那个办公桌。王源穿着干净简单的T恤，站在那里就像是还未走出校园的大学生，他太年轻了，挺直的后背没有被岁月压弯下一丝一毫，笑起来的侧脸像是刚来报道的高中毕业生，那么干净。

王俊凯看着他的挺拔的背影，恍惚之中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暖笑容。

王源开完了证明，拎着个档案袋走出来。“完事了。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学校？”

王俊凯点点头，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走廊一端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哎！王源！”

“嘿。”王源眼神一亮，语气颇为熟稔：“好久不见啊。”

“你小子毕业以后就不知道回来看我了？”

听两人的对话，王俊凯差不多能猜到是王源的某一科老师，估计是关系挺好的那种，王源和他多聊了几句，才扬头为一直站在身边的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的高数老师。”

王俊凯点点头问好，老师笑着问他：“也是同学啊？”

王源愣了半秒：“他是……”

我男朋友？

从家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小时，王俊凯所说的‘总会体会到的’竟然就兑现了。王源果然不如刚刚那般坦然，称谓在唇齿间堵塞，他知道如果这样说了对方一定会露出惊悚的表情。而王源并不想看到。

他伸向王俊凯的手指微微缩回，即将脱口而出的词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王俊凯看了看他摊开的手掌，抬头时绽开一个礼貌的笑容：“我是他同事。”

王源一直来势汹汹，心里骂过王俊凯是胆小鬼，还暗暗发过誓要坦坦荡荡，结果还不是不敢说。他慢慢收回手，听老师还兀自和他讲着毕业以后再回学校看过他的同学，全然未觉他现在连笑都笑不自在。

“诶对了，你女朋友呢，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

……

王源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人偏偏就当着王俊凯的面问到了他的前任。但看王俊凯现在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波澜，王源勉强松了口气。

“分啦，早就分了。”

太多学生时代关系好到如一人的情侣也终究逃不过毕业后的各奔东西，老师点点头，也见怪不怪。

离开教学楼以后两人一路无话，王源险些要以为王俊凯是生气了。

“抱歉啊……”

“嗯？什么抱歉？”

王源自嘲地笑了笑：“刚刚还不爽你说我是你弟弟，结果马上报应就来了。”

王俊凯捏了捏他的手背又松开：“别这个表情啊，我又不会怪你的。”

“你……已经习惯了吗？”王源试探着开口问他。一个‘习惯’拉扯出太多过去，王俊凯也不想再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接着自己前一句话说道：

“其实你不用逼自己承认什么，这本来就很困难，和爱得多少没关系”

 

两人沉默着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王源将小石子踩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还故意朝王俊凯那一边挤过去，王俊凯不躲，任由他贴着自己的一侧肩膀，不知不觉已经十指相握。

“嘿嘿。”王源瞅准了草坪边的树干，笑嘻嘻地把王俊凯推了过去。

王俊凯的后背硌得有点别扭，站直了隔开一点，笑问道：“不怕有路人看？”

“谁认识我们啊。”

王源想，他们可以将从前错过的再补回来，就比如现在在校园里四下无人的阴凉处接吻。

他能看见王俊凯轻颤的睫毛近在咫尺，微微低下的眼睑，动情时泛红的耳根，还有腰侧若有似无的爱抚……一切的一切，新奇又令他深陷其中。

“如果我送你戒指，你会收吗。”

王俊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换成是王源气息微喘地靠在树干上，他脑子不太清醒，睁着迷茫的眼睛歪了歪头：“啊什么？”

“戒指，你会收吗？”

王源觉得想笑：“你有没有新意啊。”

王俊凯会错了他的意思，咽了咽唾沫没说话，表情稍显局促，让王源忍不住又出言逗他：“送谁都送戒指啊。”

王源三两步跳到小路上，慢慢地迈着步子等王俊凯追上来。可惜王俊凯没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不然就该知道他是开心的。

不管王俊凯送什么他都会欣然接受，更别提是有特殊含义的戒指。只不过他们现在默契度欠佳，他那句玩笑话听得王俊凯有些惭愧，半天都没敢追上来，只跟在王源的身后。

“都怨我……”

王源猛地回了头：“啊？”

“都怪我，没有等你。”

王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味儿来，登时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流，倒回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你以前又不认识我。”

说完，王源用两指拽出口袋里的钥匙扣，那个被王俊凯放在他西装口袋里的家门钥匙在空中晃荡了几下。王俊凯抬起眼看见王源正朝自己露出得意的微笑，语气中带着喜悦和狡黠：“对我来说，这个比戒指更浪漫啦。”

昨天的王俊凯想，王源是他最后放手一搏的赌注，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失望。

可是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想法，他觉得就算这是一杯毒酒，他也要在喝下去的时候好好享受一次凉意过嗓的畅快。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王源早已踏入他的国境疆土，从此晴空万里，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他没有告诉过王源，其实他原本定的并不是那一趟火车，如果不是家里逼着他去火锅店相亲，他也不会着急改签提前出门。他仍然感谢那个和王源换了座位的路人、那个不起眼又很难找的大巴车售票处、那间旅馆和那座古城……

最后庆幸王源没有那么早放弃，等待他从黑暗的夹缝中逃出来，不远千里的一个拥抱。

 

“明天我要上班，你去家具城挑一下家里要制备的东西吧。”

“可是我明天也要上班诶。”

“我俩不能一直住在只有一张床的卧室里吧。”

“咳，其实有床就够了吧。源源。”

“……”

 

 

第十一章·番外  远方情书

 

王源抬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混合着雨后的清凉说不出的怪异。街边有还未清扫的鞭炮碎屑，下过雨的城市仿佛被染上一层劣质的红色颜料，到处都是狂欢后的残渣。

他将拉杆拽出，拖着行李逃难似的回到许久未归的家里。防盗门开启后的景象让他呆愣住，门里的亲戚们也惊了片刻，然后便是欢迎的呼声。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加班吗？！”母亲筷子都没放，小跑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王源尴尬地笑了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他现在又乏又累，实在疲于应付这些问东问西的亲戚们，借口收拾一下行李便钻进了自己的卧室。母亲跟在他身后好像有许多话想说，王源不好意思推拒，就在她进门之后把房门关上了。

吵闹声终于被隔绝门外。

“怎么了宝贝，不开心？”

“没有没有，最近真的加班，太累了。”

“唉，要是觉得累，就辞职回来吧，家这边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能清闲一些。”

王源坐在床上低着头，十指绞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再看看吧。”

“那你收拾收拾早点出来吃饭哦。你的衣服我给你整理了一次，放在床柜里了。还有你的快递，我放在窗台上了。”

“嗯。”王源回头看了一眼：“我马上出去。”

房门再次关闭时发出啪嗒的锁声，王源好像按下了放松的开关，向后一仰倒在床上。可能是有些晕机，太阳穴还在隐隐阵痛，他闭着眼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手机。漫长的开机画面令他有些不耐烦，心里还忐忑着预想开机后会收到什么消息，又或者什么都收不到。

结果还没等到wifi自动连接，王俊凯的名字就随着震动猛地跳到屏幕上。王源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等他镇定下来确认这是个新的来电提醒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上扬的嘴角和手上滑动拒接的动作一点都不相符合，他故意不接电话，一起身又按了关机。

就让他急去吧。谁叫他说谎骗人。

王源一改刚刚的颓废之色，连衣服都没有换，哼着小调走出房门，立马热情地同亲戚们招呼了起来。

远在C市的王俊凯听着又一次传来的关机提示，气得咬牙切齿还没处发作。随后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算了，知道王源安全落地就行了。

王俊凯用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钻进被窝里。

睡不着。

他真没想到王源会生这么大的气。他承认这件事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才会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孤零零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除夕的前一天领导才临时让他守夜。之前王源再三确认他新年是放假的，才骗家里说自己加班不回去了，结果没想到快到了日子，他却接到这么一条指示。

王俊凯不敢告诉王源，犹豫的时间太长了，直到除夕那天早上王源上班之前他才面露歉意地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王源刚说完‘你下班就先去买菜吧，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结果王俊凯接的却是‘源源……我今晚……加班。’

王源系纽扣的手指僵住了，皱着眉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

“……”

王俊凯能想象到除夕那天晚上的王源是以怎样的心情一个人待在一间空房子里，可他有万般无奈和愧意，都没办法解释——王源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等他上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王源的踪影。

王源以为他一直知道自己加班，但是故意不坦白，拖到最后才说，根本不知道他也身不由己。在家里越看春晚越委屈，心里一狠就订了初一上午的机票，贵得要死。

临走前他本想甩门就潇洒地走人，都走到电梯间了又心软，折返回来留了张只有三个字的纸条——

【我回家】

连语气词都懒得说，王俊凯看到之后急急忙忙地给王源打电话，果然是关机。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误会，总之就这样冷战了，王源关机不理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抱着手机在微信上一点一点打字，希望王源能抽空开机看到他的解释。

王源喝了点酒，都是被亲戚们灌的。一年一次的家庭聚餐总是逃不过这些流程，等到他头晕眼花地走回卧室看一眼挂钟，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酒精上脑便引发一夜未眠的困意一齐袭来，王源还未碰到手机，就已经迷迷糊糊地陷入沉睡。

他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窗外有零星的红色光点透过薄纱的窗帘，为夜里增添了一丝新年气氛。

王源还是头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关节是不痛的，这种感觉就是将散了架的骨骼再重新拼凑完整，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王源摸黑去厨房找矿泉水，回来时打开了房间的小灯，不太亮的橘黄色照得整个屋子都不甚清晰，抬眼一看挂钟，都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完了完了，竟然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王俊凯，还挂了他的电话，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气炸了。

他忽然有点不敢开机，很怕王俊凯会一气之下说一些狠话，他看了一定会受不了。

王源咕嘟咕嘟喝下半瓶矿泉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不安地抖着膝盖，他总要找点事情做，现在他根本是睡不着的。于是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边腹诽着大半夜的还有人放鞭炮真是扰民，边将窗台上的快递抱到床上。

他当初离家有些匆忙，淘宝里还有购买的东西没有来得及修改地址，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都要忘记自己买了什么。

在大小不一的快递袋中，一封信随着他搬运的动作飘到了床边。这位置掉得很巧，再飘远点就会掉到地上，而现下却是正正好好地朝上映入王源的眼帘。

他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古城里那封寄给未来的信。

王俊凯写给他的，新年祝福。

王源丢下了手里的快递，迫不及待地抓起信封坐到书桌前拆开。里面是那张自己选购的风景明信片，王源缓缓将明信片翻了个面。

王俊凯的字真的算不上好看，和自己比差远了，‘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就在正中央，下面紧跟着几句什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话。

这是一开始王俊凯写下的，他以为王源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是认真地在书写着，所以才有了祝福话周围的那些小字。王源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管灯，房间里瞬间变得通亮。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写了什么，估计现在王俊凯也不记得了。却很是巧合地在冷战的当下意外地收到了。

王源靠回椅背，逐字认真阅读着，很好奇没有在一起之前的王俊凯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王源：】

噗，就这两个字写得还不错。王源抿了抿嘴，颇为满意。

【很高兴能遇见你。你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率真可爱的弟弟。（我真的不会写信，上学时候作文分数一直不高，你收到以后千万不要笑话我。）

可能我们以后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我就觉得这一趟旅行已经很值得了。谢谢你的信任，虽然你一开始很谨慎，但你做得对，下次如果还一个人出门也要小心一些，毕竟这个社会还是有很多坏人。

我不会忘记你的。希望你看到这封信以后也会想起我。

王俊凯（另外：）】

另外？

王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可以肯定最后被三条笔道划去的两个字是‘另外’没错。可是被划掉了，后面也没有写别的话。明信片上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王源的心跳有些加速，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初的王俊凯想要在最后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就算他现在去问这封信的书写人，也没有什么用，估计对方早就忘了。

那是古镇里让他心动到无以复加的王俊凯。他好想知道啊……那时王俊凯的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

王源拿着明信片躺倒在床上，将小字部分反复看了许多遍。

还说不会写信呢，写得很好啊，反正他看了是挺高兴就对了。王源翻转着明信片，背面的风景是他们曾一起看过的地方，流淌的江水、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吊脚楼……

王源望着最上方为背景的山脉出了神，他迟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板上，将明信片缓缓倾斜，灯光扫过墨绿与黑色相间的一块区域，一闪而过的笔迹令王源心脏都颤了一下。

【如果早点遇到你】

 

王源的手指有点抖，他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会带给他这样大的震撼。

他四处寻找手机，以最快的速度开机。这次却没有马上弹跳出的来电提示了，只有微信里几十条消息就这么一股脑地冲到通知栏。

王俊凯从一开始愧疚地解释加班的事情，逐渐变得急躁，还威胁再不回消息他就要生气了。直到今天凌晨，王俊凯最后一句说【你如果真的那么生气这件事我也没办法了。我能说的都说了，该认的错都认了。我耗不起了，源源，我实在太困了，睡觉去了。】

几句话看得王源心惊胆战。其实从前面的解释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不由己，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任性说走就走，偏偏还睡着了一直到现在才看到消息。

不知道王俊凯会不会因此在心里留下他不好的一面。

王俊凯是真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小时没合眼，死撑着等王源的消息，如果不是意志力顽强，最后一条消息可能输到一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看见王源的回复，王俊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我啊我这边和父母说一声就回去。】

王俊凯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着了地。

每到新年其实是他最忙的时候，一过年就出现了大批酒后肇事酒后斗殴等等一系列纠纷，局里人手也不够，天天都有排班。他一忙起来也没办法顾着私事，就是得空的时候看看手机有没有王源的消息和电话。

大年初三的晚饭时分，王俊凯坐在椅子上吃盒饭，忽然感觉到手机的长震动，一直到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也没停歇。

他疑惑地点开锁屏，看见二十多条微信时吓了一跳。可能是这里信号欠佳，王源的消息一直没收到，结果好不容易得了点信号就全都收了进来。

【我下飞机啦。】

【你在哪呢？】

【我靠你又不回我消息】

……

【王俊凯你手机是不是该换了？为什么打不通。】

【还不在家！你给我等着！】

“……”王俊凯张着嘴，筷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没等他回复，就听见窗户那边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看着玻璃等了一会，只见一个小石子飞了过来，由墨蓝色的玻璃阻隔，发出啪嗒的声音。

不容他多想，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喂王俊凯！”同事推开休息室的门，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出去。

“怎么了？有情况？”

“没情况。”同事笑得一脸神秘：“外面有熊孩子砸玻璃。”

王俊凯‘啊？’了一声，晃了一下腕表：“我休息时间还剩十分钟呢！”

“还休息个屁啊。是你的熊孩子！”

等到王俊凯扔了筷子跑出去，就看见王源站在一个同事的旁边摆着手露出抱歉的表情。

“我真不是要砸玻璃……我……”

王俊凯差点没气晕过去，哭笑不得地走到同事身边将他拉开了。

“不好意思，家事，我们去旁边解决一下哈。”

不管同事现在的表情有多精彩，王俊凯仍然面不改色地揽着王源的脖颈快步走到了楼房拐角处。

这才松开了他：“你疯了吧王源？！你敢砸警察局的玻璃？！”

“谁叫你手机打不通的。我刚刚跳起来都看到你在里面了，你都没看见我。”

“……那你不能直接进来找我吗！”

“我懒得进去。”

“你真是……”

“我怎么，怪我咯？”

“怪我，怪我信号不好，怪我这破工作加班太多，怪我……”王俊凯还没说完，就看见王源忽然侧过身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这突然的变化令王俊凯措手不及，许久才反应过来回抱住王源的身体。

“怎么啦……想我了？”

“……嗯。”

“晚上想吃什么夜宵？”

“你还不能下班哦。”

王源觉得王俊凯是世界上最傻的笨蛋，明明是他不理人又任性地离开了C市，但当现在他们面对面时，他还是听到了王俊凯最衷心的解释，听得他眼眶都微微泛酸。

王俊凯说，我愿意为之前的事说无数句对不起给你听，但是……我的工作你也知道，不是我能说得算的。不要因为这个生我的气了，我会很委屈的……因为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源源，你能明白我吗？

王源深吸了一口气，拽低他的脖颈，贴着他的唇边轻轻地回答他：“我爱你啊……”

 

 

【TO.王俊凯

新年快乐~有没有想起我？我是王源，和你一起游了几天古城的那个。

明天就要分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见你一面。如果有机会就好了，因为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感觉让人很安心。就好像有你在身边，我不用考虑什么事，只要放心地跟你走就可以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是很独立的性格哎，不知道怎么了这次麻烦你这么多（笑）

祝你接下来的一年顺顺利利，找到更爱你的人！以前不愉快的经历都忘了吧，开开心心的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么好，肯定会遇到与你更般配的人:)

真的，不要觉得我是在客套哦，虽然只和你接触几天，但是我感觉我都快要爱上你了。哈哈哈，开个玩笑。新年快乐！永远快乐！

FROM.王源】

 

 

 

 

 

-全文完-

久等啦。终于写完了。从去年就开始写几乎要拖了一年，我真是懒癌没救了。

一共才6w字一点都不长，断断续续也写得挺不顺。

希望你们没有失望吧QAQ

多谢等待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