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寸步之间 09-10

第九章

 

王俊凯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是：“好嘛，你不说话，那就是不值三十万咯？行吧，反正你不着急用钱，我慢慢还给你，和你保证按月返还。”

说完之后，王俊凯几乎没有给他再消化一会儿的时间，就貌似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直到听见防盗门发出砰地一声，王源才惊醒。

这一个晚上出现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思维不停转，都险些跟不上这速度。

合着王俊凯……这么不简单。

 

整个梳理下来，除了前面令人心酸的往事之外，说给王源听的无非就是几点，他明白了。

 

第一，王俊凯真的就是个大学生，平时勤工俭学干净得很。

第二，王俊凯同意让他包养自己是因为领导下达的任务。

第三，王俊凯把那三十万打给了嫂嫂，并不是他姐说的狗屁女朋友。

第四，王俊凯相信他……

 

就连父亲都提醒过他不要想去碰“歪门邪道”，王俊凯却连问都不问就选择了相信他，将这些本不该与任何人道的机密一股脑全摊开来让他看。

震惊之余，王源更多的是感慨和激动。

他本来就很喜欢王俊凯，一席话听完别的情绪统统都不重要了，他藏不住的欣喜马上就要溢出心脏了似的。——管王俊凯是什么卧底还是线人，反正他身正不怕查。

 

查就查啊，你跑什么嘛。

 

王源匆匆忙忙跑到防盗门边，踩了双鞋就想去追人，站稳时余光里出现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就敞着盖儿挂在开门的扶手上。

一个烟盒，王源自己都忘了原本是放在哪里的，也许是茶几上，也许在别的地方。王源把它拿下来，倒过来用手垫在开口处，砸下来的触感令他愣了一瞬。

——是他给王俊凯的钥匙，扔烟盒里挂扶手上了。

王源脑子里嗡地一声，只觉得脸上哪儿都是麻麻的，显然明白了王俊凯的决心和意图——他是真不打算再继续了，即便违抗领导的意思，也要停下了。

王源不容自己多想，跌跌撞撞地跑出门，从楼梯飞奔下去。

楼下空无一人，极深的夜空笼罩着小区里的每一处，王源仔仔细细地找，却没找到一个人影。王源不甘心，跑出小区的正门，刚一拐出去，只见王俊凯靠在出租车乘车点的牌子旁边，看见他不打招呼，反而侧过身。

王俊凯指尖一甩，用鞋跟踩灭了烟头，半开玩笑道：“不会是拿你一根烟也要还吧？”

是他常有的语气，却没露出笑意，微微垂眼，不想和王源对视。

王源不知道如何开口，晚风从领口灌进去，透心的凉。他看着王俊凯半眯着眼的沉默侧脸，喉结不自觉地微微滑动。

 

不知过了多久，王俊凯听见王源说：“王小明为什么相信王小花？”

王俊凯没料到他这么问，终于将目光落至他的眼底，那双眼睛还是澄澈闪亮的，不掺半点杂色。他嘴角噙着笑：“因为王小花是好人。”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

 

或许王俊凯猜到了他想要听什么答案，正因为猜到了，他就更不能如实回答。若王源是个普通的人也就罢了，就是学校里最出类拔萃的那种人又能怎么样，王俊凯也不会怯缩。

可王源是什么人啊，王源太好了。

好到他不敢伸手去，哪怕只是碰一碰。

 

等了许久，也不见王俊凯有要回答的意思。王源失神片刻，手背揉了揉冰凉的鼻尖，转而故作轻松地说：“那好吧，你有什么打算？就和领导说你露底了？”

“不然还能怎么说呢。”王俊凯抿了抿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这个话题展不开铲不通，王源咬咬牙，换了个思路：“那你要怎么按月还钱？三十万，你要还多久啊？”

这倒是问得王俊凯一愣：“就……打工呗。一个月至少能还你……五千。”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寒酸，啧了一声。

王源赶紧接着话茬继续：“五千？那岂不是你要还五年才能还完。”

“……”

“就算你毕业了，一个月当个小警察能赚多少，一万？最多了吧。”

王俊凯嘴角抽动：“你成心损我的吧。”

“我没有啊，我这是在帮你算账。”王源说着就走近了他，和他挨着靠在乘车牌前，“一个月一万还要还我一半，够你自己花吗？”

“……”

王源乘胜直追，很快就聊到了重点：“不如你给我当助理吧，我助理一个月还不止一万呢。”

“别，我可什么都不会。”

“那就保镖，怎么样？”

“不干。”

“啧，”王源说着搭上他的肩膀，“你想想看，当保镖多好啊，警察多危险。”

王俊凯侧头瞄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手，又撇头，显然还是不为所动。

“王俊凯，考虑考虑啊，你看我现在被那么多人盯着我也很危险啊。你都不知道，我公司门口天天有人蹲着，就要找我，连续六天了。”

听到这，王俊凯猛地回过头：“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让助理回绝了，但是他们非要当面和我谈，不见面不走人。”

王俊凯半信半疑，眼看着王源眨眨眼皮，小孩儿似的倚着他的肩膀，那表情分明是在利诱。但他，明知道不该了，却仍忍不住贪婪地多看上几眼。

——唔，真好看，王源儿真好看。

 

既然你纵容我，那么我再贪心一点，可不可以……

 

……留在你身边

 

肩膀上手指的触觉如羽毛一般轻柔，却又像过了电似的激流窜过他四肢的每一根神经。一辆又一辆出租车从他们面前缓缓驶过，他却没能说服自己抬起手招下来。

王俊凯突然笑了，肩膀颤动，搞得王源疑惑地看着他，摸不着头脑。他笑够了，突然伸手用指肚在王源的下颌蹭了一下：“王源儿，你特爱我吧。”

王源啪地将他的手打下来：“你神经啊。”拍完只觉得手心也是烫的，用力攥了一下，继续说着半真半假的借口：“他们不是想查我么，那我可以通过你向他们证明，UW绝不涉黑，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

“你认真的？”

“认真的。”

 

决心刚下了没几分钟，这就被王源给哄没了。王俊凯觉得自己怎么多少有了些欲擒故纵的意思了呢，他轻咳了一声：“好吧……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王源听他这个语气不自觉地笑得露出两颗不太明显的兔牙，耳尖也是红的，可惜掩藏于橘黄的路灯下不能让对面的人看清。王俊凯也绷不下去了，双手插着口袋，笑得微微弯腰，甚至垫了垫脚。

“那……”王俊凯用肩膀碰了碰他的，“那我睡哪儿？”

王源毫不犹豫地从兜里摸出了什么扔进他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往小区大门里走。王俊凯低头一看，是他挂门上的那个烟盒。

装的是什么还用说么。

 

王俊凯跟在王源身后进了家门，始终保持着相当标准的“保镖距离”，王源故意没回头瞥他，只在进电梯的时候偷看了几眼。如果不是王源捅钥匙的技术太过蹩脚，王俊凯就真要信了他心中波澜不惊呢。

跟了一路，眼瞧着就要跟进卧室了，王源见他还没有止步的意思，黑着脸问他：“你还想跟到哪儿？”

王俊凯肩膀一耸：“不是贴身保镖吗。”

特意加重的贴身二字颇有耍无赖的性质，王源听罢果然面部神经颤动：“旁边卧室，自己去衣柜里拿被子。”

“你自己说的保镖，我尽职尽责你还不乐意啊？”王俊凯靠在门框边儿，朝他挑了挑眉，“不然你辞了我啊？”

王源牙根一咬，暗道王俊凯不会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顶撞他吧？转念一想，猜到了又能怎么样，他还怕人猜啊。

“辞你倒是不至于，扣工资而已。”王源似笑非笑，还有些揶揄的意味，果然见王俊凯听罢努了努嘴：

“行吧，拿人手短，听你的。”

 

王俊凯贪心地想着，反正王源也死不承认，那他逗一逗又何妨，装傻而已，谁不会呢。

 

王俊凯自然知道适可而止，却还是嫌不够，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今天先在你这凑合一宿，我下周期末考考完直接把行李拖你这儿来，成不？”

王源偏着头，快贴上他嘴唇的那侧耳朵整个儿都红透了，不知有意无意的吐息喷薄在脆弱的皮肤上，他下意识用手推了一下：“随便你。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王俊凯出卧室之前，极小声地念叨了一句：“你可别后悔……”

王源一转头，人就不见了。他嘟囔着回答，后悔个头啊，神经。

 

希望王源儿不要后悔。不要后悔也许是一时的迷恋选了他这么一个没家底儿的穷光蛋。

也希望他自己不要后悔，今后这个抢手的香饽饽随时都有可能被更优秀的人吸引，在没有深陷之前，他没能洒脱地选择放手。

——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说给王源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王俊凯倚着沙发边的扶手，朝已经大门紧闭的卧室小声唤了句：

“晚安，源儿。”

 

 

王俊凯本是有些认床的，搬宿舍的时候还辗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入眠，然而第一晚住进王源的公寓里，却是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洗漱时候王俊凯眯着眼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半靠着浴室门框打了个哈欠：“我没牙刷啊，用你的？”

王源在镜子里面瞪了他一眼：“自己去买。”

“好嘛。”王俊凯嘿嘿一笑，揉着杂乱的头发做早餐去了。

拖鞋趿着在瓷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王源一边刷牙一边回头看他慵懒的背影，噗嗤笑了出来，泡沫喷了一池子。

 

王俊凯本来还想耍赖蹭王源的车去学校，奈何学校和王源公司是反的方向。王俊凯象征性地咬着面包哼了一声，当然不是真的不开心，虽然无法再和王源独处几分钟是比较遗憾，但是还不至于因为这影响心情。谁知道王源当真了，二话不说就要拿钱给他打车，王俊凯赶紧拦了下来：“知道你有钱，但是你能不给我钱了么。”

“怎么了……”

“不要总提醒我穷好吗。”王俊凯用筷子敲了一下杯沿以示抗议。

王源愣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俊凯见状低了点头，仔细看看王源的表情，然后空出手掌在王源头上推了一把：“我看你小区门口有个公交站点，我坐公交去。”

王源还是不太适应他如此自然的亲密举动，心跳总是扑通扑通的，赶紧噎了口面包，问：“公交挤吗……”

“唔，下回带你坐你就知道了。”王俊凯一看，王源还一副挺有兴趣挺好奇的样子，补了一句，“保证你不想坐第二回。”

“……”

 

王俊凯只是看着他就喜欢，时不时有一些举动比较亲近，其实也没过界，还是朋友之间常见的友好方式——虽然他没摸过第二个男生的头就是了。

他先准备出门，踩上运动鞋朝卧室喊了一声。王源半开了房门，露出上半身，衬衫穿好了，两只白净的手正在领口上摆弄领带。王俊凯板扶手的动作停了，扬了扬下巴：“出来我看看。”

王源歪着头，显然不明白他是何用意，倒是乖乖地走了出来。工整的墨蓝色西装裤包裹着一双笔直颀长的腿，王俊凯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欣赏完毕之后还挑了挑眉。

“走了。”

“……拜拜。”

 

小区门口的这辆公交恰好通C大的南门，人还不太多，反正不至于被挤成沙丁鱼罐头。王俊凯默默计算着时间，也就最多二十分钟的公交车程，真是不知道昨晚那位司机是怎么绕出那么多钱的。

十点二十开始的犯罪心理学，王俊凯回宿舍取了教材掐点进的教室。离老远有个手臂朝他挥了挥，王俊凯一点头，走了过去。

是他下铺那哥们儿，约好了不管谁先到教室都占个座。这人叫丁壮，和他一样都是从重庆考过来的，自然熟悉得比别的室友多一些。就是那个抽签抽到需要坐火车的苦命娃。

“哟，回来啦？”

“别提了，我都快被晒成葡萄干了。你知不知道我去的那地方真的是……”丁壮开始巴拉巴拉讲述自己的苦逼遭遇，包括被前辈怼，被队长骂，甚至被派出所里蹲墙角的嫌疑人吐了一鞋口水。

听得王俊凯趴在桌面上乐。

 

临近考试，老教授在讲台上心慈地帮同学划重点，王俊凯这个三好学生半带着听，反正之前是都画过。一边听着正儿八经的内容，一边又听丁壮瞎掰呼。

“诶，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我回来有一周多了。怎么了？”

“听雷子他们说，你被北郊特警队招去了？我操了，你走了狗屎运？”

王俊凯几乎是从桌面上弹了起来，又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什么玩意？谁说的？！”

“都这么说啊。廖队长亲自去师太那儿要的你啊，不是吗？”

“哦。没有，我没同意。我干不了特警，没那命。”边说着，王俊凯拔下笔帽在书上画了一道，补充了一条考点。

“不是吧？！你不同意？！哪个刑侦班的不想进特警队啊……你脑子没病吧？”

“你脑子才有病。”王俊凯又画了一道，“我以后就当个小片儿警，小保镖，挺好。”

“保镖？？”

王俊凯露出一个笑，尖尖的虎牙在下唇上磨了一下：“嗯，保镖。”

 

半节课上完了，丁壮光在那儿闲扯根本忘了快考试这回事，一把扯过王俊凯的书，在课间时候刻苦起来。王俊凯倚着手臂转笔玩，只听见后门叩叩两声，极小，但他听见了。

王俊凯一起身，探着脖子，看见门窗玻璃透出一双眼，他一瞅就看出是林巧，身高原因还是垫着脚的。

“我出去一趟。”

丁壮头都没抬，奋笔疾书：“好你去。”

 

王俊凯插着兜晃晃悠悠地走出教室：“林姐，今天闲着？”

林巧斜睨了他一眼：“少装蒜，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教室没网。有事儿？”

林巧勾了勾手：“借一步。”

快上课的时候了，走廊里本来没些个人，为防万一还是需要找个空的地方。王俊凯跟着她，拐进门儿时一抬头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着：“姐……这男厕。”

林巧看都没看他，进去挨个便池门开了一遍，确认没人之后一抬眼示意王俊凯堵门。王俊凯撇了撇嘴——果然警花都是爷们。

他长腿一伸，把门边的垃圾桶踹到贴门：“说吧。”

 

“线报称王源已经被吴四一伙人缠上了，你查出来没有？”

“吴四？”王俊凯皱了皱眉，“王源被缠上了我知道，怎么是吴四？不是端了么？”

“端个屁啊，你没参与审讯根本不知道，这小子他妈的一口咬定自己没FanDu，把他两处房产翻个底儿朝天屁都没有。再说他这一伙人可不少，本来想着从吴四这个小鱼挖到大的那儿去，现在全断了。”

“让人保出来了？”

“没有，现在出面的应该是他哥哥吴三。吴三表面上是家具城的老板，之前一直靠季氏集团从渡口运货进来。自从季氏被换血之后这条路就断了，他们现在急需找到一条可靠的、能打量运货的渠道。UW不幸当选。”

王俊凯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现在知道的就是，王源不会和他们合作的。这个是肯定的，你们不用怀疑。”

林巧这回没有质疑，只又问了一遍：“肯定？”

“百分百。”

“那……有没有办法，用UW引他们拿货出来？”

王俊凯一听就不对劲，冷笑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劝王源配合警方……”

 

“不能。”

“……怎么，他还没有信任你是吗？”

“这就不是信不信我的事！”王俊凯一着急，语调也不自觉抬高了，“你们当王源是我呢？他凭什么豁了命去帮你们啊，他有几条命？”

林巧被噎了一句，心中隐约疑惑：“你都不问问……”

“问个屁。不成，你们拿别人去引。”

林巧眉头一皱，狐疑地审视他：“怎么，让他Piao出感情来了？”

王俊凯一口气提上来，差点骂出来，一想不行，得控制住自己，松了气，话也稍软了：“你能不能正常思维考虑，你们特警队成天神龙不见首尾的想跑哪儿不能躲，什么大老板就是再牛逼也不敢去报复你们吧？可是UW是死的，王源帮了你们之后他能往哪儿走？你们想过吗？这谁想的主意？”

林巧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别着脸小声说了一句：“我就是随便想的，现在根本没别的办法……”

“行了姐。我知道你是着急。”王俊凯见好赶紧收，哄着把林巧往门口推：“但是这事不能随便，等我再观察一段时间，跟王源去几回公司看看。然后咱们商量着来，你看行吧？”

林巧一听，赶紧扶住门，颇为兴奋道：“你能进他公司？能见到吴三吗？”

“应该行。我有把握。”王俊凯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既然任务给我了，你们就得相信我，对不对？”

 

好哄赖哄，反正是把林巧这尊佛给哄走了。王俊凯望着楼梯使劲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这操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十章

 

下午四时，万方洗浴城露天停车场内。

 

南城近来阴雨，空旷的露天停车场随处可见一块块的小水洼。豪华轿车的驾驶座车门一开，公子哥一脚踩进雨水里，咧着嘴啧了一声，好在泥点没溅在他刚擦过油的皮鞋上。他是一个人来的，深蓝色格子衬衫卷起袖口，露出一小截花色纹身看不清图案。径直走向洗浴城正门，被两位黑衣黑墨镜的服务生拦下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正面递过去：“三哥在吗？是四哥的朋友让我来找他的。”

接过他名片的服务生扫了一眼，微微弯了弯腰：“不巧，三哥出去谈生意了。”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那我下回再来找他吧。”

“您请。”

待他走后，服务生再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名片。

房地产公司的……公子哥儿？服务生轻蔑地切了一声，颇有鄙视意味——当着人面肯定是不敢这样，现在人走了，倒是无所谓了。

像南城这种近几年才开始全面发展的港口城市，一直以来颇受进出口贸易兴盛的福泽。北郊初起建设，一处处楼盘拔地而起，房地产这类暴利行业近年来敛财不断。而这位小公子名片上所示的公司名称，恰是北郊新楼盘里处处可见的名字。

有钱人，有钱多得没处花。

 

已经开车上路的李佑自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刚刚的两个黑衣人议论了起来。

车里放了低俗的音乐，没过一会他自己也嫌吵，转手就给关了。他现在异常烦躁，体内的焦虑让他有了恐惧的心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那是什么。

他一边骂着吴四全家，一边忍不住牙齿打颤。

会有那么邪乎吗，他并没有碰过几次啊。听说那东西成瘾的几率和香烟差不多，他抽这玩意绝对没有烟勤，会不会是心理原因……

李佑一晃神，从左侧超车的小面包突然出现在他视野中，他速度不慢，差点直接怼上去。

他一脚刹车，猛地砸了方向盘：“操！”

心里慌的时候，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李佑抹了一把脸，恐惧使得未开空调的车内急剧升温，他解开俩衬衫扣，定了定神。

然后做了一个颇有意志的决定——再也不要去找吴三了。

既然他好不容易受蛊惑一次都没找着人，那就是老天有意放他一马，他不能再作下去了。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心虚的人肩膀抖了一下，看见来显上的名字，缓缓松了口气。

“源哥，你到了？”

电话里的人声还有些许回音，看来是在空旷的室内：“没有，准备出公司了，你在家？”

“没。”李佑咽了咽唾沫，“我这就回去。你直接去我家，我家阿姨可能还记得你呢。”

王源一向不在电话里陪他闲扯，嗯了一声就快速挂断了电话。李佑把手机扔进储物盒里，不知为何，王源的电话……让他莫名安心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王源和他所有的酒肉朋友都不相同，在王源那儿，他不是生意场里的人，也不是可利用的败家子。也可能人就是贱，和王源每一次见面都是他主动约的，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让他更有想要结交的心。

家里请了有名的大厨，狐朋狗友都怂恿着让他开派对，叫几个妞来玩个通宵，但是李佑第一瞬间的想法，却是赶紧先把之前欠王源的人情还了。王源对party酒宴都不感兴趣，他就叫了王源一人，吩咐大厨做一桌拿手的菜。

但这显然不够，离还清那一次的人情还差得远。李佑心里明白，那种情况放别人身上，别说发现不了异常，就是发现了也早跑了，还能想着他？

 

李佑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果然，一进门就看到王源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

但王源并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有一位长相英俊的少年。李佑进门时正看见少年拨了一颗核桃，倒出里面的果仁，塞进王源嘴里。

“哟。今儿……怎么带着人来的？”李佑很是好奇，换了拖鞋走进客厅，见那少年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似乎笑了笑，把核桃壳扔进垃圾桶里。

李佑被这个笑给搞糊涂了，不明所以。

王源放下杂志站了起来：“我保镖，王俊凯。”又抬下巴示意，“这我邻居，李佑。”

“保镖？！你不是最烦跟班吗。”李佑边说着，走了过去，站在王俊凯面前，发现这人比他还高了一些，模样是很养眼，T恤遮不住的手臂肌肉并不夸张，反而显得身材更加好。除此之外……李佑还真不太信这人是做保镖的。

王俊凯朝他点了点头问好，李佑挑了挑眉，随意地将手放在他的上臂，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嘿哟，挺有料，你哪儿找的保镖……”

李佑背对着王源，自然没注意到身后人一瞬间不悦的眼神，以及王俊凯有些尴尬地向他身后一瞥。

他真没别的意思，也不觉得大男人有什么不能摸的，摸的又不是别的地方，手臂肌肉而已。谁知他手还没撤下来，就听见身后冷冷的一句：“摸哪儿呢？”

“啊？”李佑回头，愣了一下，连忙把手放下来。

“再摸，卸了你的手。”

“……”“噗……”

 

李佑看了看王源板着的一张脸，再回头看那保镖笑得跟个什么似的，默默咽了咽口水：“源哥……你不会……”

后面的话，李佑没好意思说。甭管猜得对不对，挑明了说出来都不是个太明智的选择，所以李佑这个明白人选择闭嘴。

 

倒是王俊凯发现了，王源对李佑并不是客气和疏远的生意关系，好像有点朋友的意思，但是又不太熟。最后他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也许他们认识时间不短，虽未深交，至少知根底。

而在李佑出现在门口的瞬间，王俊凯已然从他耳廓上的三枚耳钉认出了，他就是那晚最后一个出洗浴城的人。

至于抽没抽那东西，王俊凯看不出来。

 

饭桌上，李佑再一次证明了心里的推测——他源哥和这位模样英俊的小保镖，是有一腿的。毕竟，哪位主雇会让当保镖的坐旁边一起吃呢。

在确认这一推测之后，李佑莫名想笑，几乎要忍不住揶揄王源：合着你这么多年不和我们出去玩，是爱好小众啊。

 

刚吃上没几分钟，王源便开口问道：“说吧，你这回找我，什么事？”

李佑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事儿就不能请你来家里吃个饭么。”

显然他这幅表情并不是客套，王源朝他挑了挑眉，举起酒杯和他的碰了一下。早这样不就好了么，每次都来找他谈生意，他就是有心都没法和李佑深交。

随后他们闲聊了一些，话题包括公司里的琐事，还有小时候的一些趣闻，王俊凯在旁边难得安静地听着，倒也不觉得无聊。

 

李佑果然没有和他谈生意，饭后也不假意留他，只是在他们出门前又欠嘴地调侃了几句：“源哥，你这保镖真不错，什么时候借我几天，我觉得我也挺不安全的。”

然后他再一次看见王源变了脸，这次真忍不住了，李佑笑得腰都微微弯下：“源哥你真的是……”

王源本也没打算在他这瞒，威胁似的眯了眯眼：“管好你的嘴。”

“没问题没问题。”

王源出门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王俊凯，发现他似乎心不在焉，对李佑的调侃也没什么反应。王源有些奇怪地喊了他一声：“你想什么呢。”

王俊凯凑到他身边，小声问：“我在猜，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叫他出来。是不是他……不出来就会被扣下啊？”

虽然知道王俊凯的记忆力好，王源还是忍不住露出赞赏的表情：“真是什么都能猜中啊你。”

王俊凯一挑眉：“那当然。”

说完，王俊凯若有所思，又不着痕迹地朝李佑家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临近考试周，自从那日陪王源赴约以后两人又是几天没碰面。

王俊凯不想泡在图书馆里也不行，毕竟这次大三最后的期末考会被记入档案，重要程度可见一斑。图书馆里信号都被屏蔽了，想抽空在微信上和王源扯几句也很难。自打那天在李佑家门前分别，连着三四天没再见着，还怪想的。

以前不知道王源是认真的，只当大老板没事做嫖个人玩儿，现在弄清楚了对方是真心实意的，心里愈发的惦记。虽然明知道自己这身份地位实在不易陷得太深，但是感情这回事哪是人能控制好的，王俊凯白天复习着，每天晚上都借着调查为由给王源打电话。

先是问你公司楼底下蹲着的人还蹲么，然后问有没有别的情况。

王源说这几天没蹲，也没什么别的情况。紧接着话题总会被带跑偏，唠唠学校里公司上的事，再不就是旁敲侧击问问对方身边有什么朋友啊之类的。王俊凯就那几个能说得上哥们的，他也不介意给王源讲。王源的朋友就显得很无趣了，以前父亲管得宽，除了李佑还真没什么叫得出名字的。就是王源总讲他那个表姐，虽然是家人吧，听得王俊凯也莫名吃醋。

 

 

借着电话慰藉相思这样的日子，又熬了几天，吴三还绷着不去找王源呢，王俊凯先忍不住了。趁着周六时候没查寝风险，大大方方地溜回公寓了，还带了一些洗漱用具。说是大大方方，其实也是半夜溜过去的，赶最后一班十点半的公交，蹑手蹑脚开门锁，进去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王源卧室的门半敞着，王俊凯就打开浴室的小灯，轻着步子摸了进去。在床头深深看了几眼就默默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可想而知第二天早上王源醒过来有多惊讶，其实他看到卧室门关了并没什么反应，毕竟他又不是学刑侦的，记得没那么仔细，等进了浴室，看见洗手池上摆的另一套新的洗漱用具，他猛地僵住了。

王源步子飞快地进另一个卧室确认，果然，王俊凯骑着被睡得正香。王源愣着，傻站了一会儿，心里想，还真有点像同居的样子，就是不在一个房间睡而已。

王俊凯把被子骑在腿间，五分裤往上褪了些，露到大腿中央，王源想过去帮他挪挪被子，又怕给人整醒了，手又缩回去。

再看着看着，不自觉地脸热，溜回浴室继续刷牙去了。

 

等他走了王俊凯才缓缓睁开眼，半是清明半是慵懒，笑意爬上嘴角，又蹭了蹭枕头准备睡回笼觉。

 

说是王源保镖，其实王俊凯这个保镖做得一点都不尽责，不仅没有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着，就连王源周末去公司都没有陪。他是想陪的，但是王源不让，一看他带了复习的东西王源就知道他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就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赚了奖学金赶紧还钱。

当然这是借口。

 

王源的那辆车昨晚送去保养了，看外面阳光明媚他也心情甚好，偶尔也想走着去公司一次。没想到，失算了。

当他透过一楼大厅会客室的透明玻璃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时，不禁骂了自己一句。

 

吴三是带着两个人过来的，美名其曰是助手，实际上，谁知道呢。

“王先生，好久不见。”

和他弟弟的形象不同，吴三这人一身西装笔挺，还真像是个正经生意人，一走出会客室，扑面而来的男士香水味。

王源今天让人撞了个正着，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开车到地下车库坐电梯直接上楼去。既然如此他也没法再躲了，快走几步上前和吴三握了握手。

“吴老板，最近不忙生意？”

“忙啊，天天忙，就是忙着生意才找您啊。”

王源笑着点点头，公事公办的样子摊了摊手：“里面请吧。”

 

刚刚入座，还没闲聊几句，吴三就迫不及待地直入主题——毕竟，王源实在是不好等，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什么？”王源用手指将他放在桌面上的文件拉过来，翻开了一页。

“一份代理协议书。不瞒您说，一直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季氏现在状况不太乐观，我们急需找到一家，像UW这样，有牢靠进出口路径的公司来达成下一阶段的合作。”吴三的脸上堆着笑，抬手示意，一边的助理就将怀中的香烟盒掏出来放进他手心里。

王源抬着眼皮扫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件。

“吴老板可能是记错了，这不归我管。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财务总监，关于合作这方面的事，我可以帮您接通顶楼的办公室。”王源说完，将文件翻至最后一页，然后递回给他，双手放回桌下。

吴三也料到这样的情况，将椅子往前挪了一些，胸膛都贴上了桌沿，神秘地笑了：“小小的财务总监？王先生开玩笑了吧，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您和顶楼那位老总的关系吗？”

 

王源缓缓靠向柔软的椅背，将手肘搭在两边的扶手，十指相触，微微晃动了一下转椅，嘴角噙着笑，却没答话。

 

“请问，王先生抽烟吗？”吴四从手中印着外文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那烟比寻常的烟管要粗，却比雪茄细，一盒里只有十四支。吴四手腕一转，递到王源面前，“尝一尝我们公司的出口烟。”

王源看了看烟嘴，似乎饶有兴趣地直起身，多看了几秒，却摇摇头：“可惜，刚戒了。”

吴三惋惜似的歪了歪脖子，没把那根烟收回去，就拿在手里，细细地搓揉着顶端的位置。

王源一边看，一边故作疑惑：“吴先生不是做木材生意的么？”

“这东西……”吴三将揉出的烟丝儿和棕黄色的粉末粘在指肚上，晃了晃，“可比木材赚钱多了。”

 

王源一只在桌下的手忍不住颤抖，桌面上的那只还保持着不动，他缓缓控制着呼吸，眼睁睁地看着吴三微仰着脖子，将手指尖放进嘴里唆了一口。王源感觉到自己胸膛起伏的频率已经泄露出无法抑制的紧张，面部神经在不留意时颤动了一下，硬生生被他控制成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吴老板……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我知道，您是正儿八经的海归，可我也知道，在王先生留学的地方，这种东西并不犯法吧？”吴三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缺德的事。

王源咬了咬后槽牙，将两个胳膊都杵在桌面上，微微探身：“这儿不是美国。”

吴三见他的态度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决，便摊回椅背，耸了耸肩：“OK，我知道今天我有点着急了，应该等我们了解一些之后再说。”

王源张了张嘴，刚要出口反驳，只见他伸了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急，听我说完。如果我们达成合作，UW能够从中得到的利益，绝对高于你们合作的任何一家公司。他们能给你们带来多少利润呢？我们的生意，绝对是你们做过最大的一单。况且，我可以答应你，王先生你拿到的，绝对是最大的那一份。”

“这我倒是很好奇，会有多少？”

王源问这个问题就只是出于好奇，但听在吴三口中却有了些回旋的意思，他眉梢一挑，伸出五根手指。

王源笑道：“五千万？总不会是更多吧。”

吴三晃了晃手指：“不。我们，五五分。”

 

王源瞬间瞪大了眼睛，为缓和这种情绪不禁咽了咽唾沫，心想：妈的，这人愁出货路径都急成这样了？五五分？这是什么概念啊。

吴三在王源怔愣感慨时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他，颇为自负地笑了笑，拄着桌沿站了起来：“我给王先生一周的时间考虑。没关系，我的时间还有很多。您慢慢考虑。”

看来自己就算明确回绝也不能让他这么快死心，王源无奈，只能先应付过这次，起身送客。

一边心想着，你们还有时间？你都急成这德行了还有个屁时间，周末大早上也来我这堵着，当我没脑子不会猜吗。

 

目送吴三上了一辆极具浮夸气质的土豪跑车，王源转身就给王俊凯打了电话。

“在家等着，我签几份单子就回去。”

电话那头的王俊凯正啃着苹果背单词，刚一听到他的语气就猛地直起身：“怎么了？！”

“回家说。”

 

王俊凯这个多受表扬的耳朵哪会分辨不出来语气，何况是王源的。王源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会加一点点尾音，或者透露出微不可察的欣喜，这些王俊凯都记得。而王源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是不冷不热的，礼貌但是很疏远，比较特别的就是和他姐姐的时候，会多一丝亲近。

这通电话中的语气是王俊凯从来没听过的，严肃，甚至有些气息不稳的抖。严肃王俊凯大概能猜到——能想象到王源在公司的样子。

可气息是怎么回事？

王俊凯连单词都背不下去了，苹果放到茶几上，一边瞎想着一边等王源回来。

 

然而开门声偏偏在他去厕所的时候响起来了。王俊凯快速解决，提了裤子就往外跑：“王源儿？！”

只见还身着整齐西装的人刘海有些乱，靠在防盗门面上微喘。他走回来的，有些着急了，在门边靠了一会才把鞋踹了走进来。王俊凯迎上去，刚走几步都快到王源面前了，一个小巧的东西就从王源手心里甩了出来，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这什么……？录音笔？”王俊凯刻不容缓按下播放键，里面冒出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小的财务总监？王先生开玩笑了吧，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您和顶楼那位老总的关系吗？”

王俊凯听了这些，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个录音笔录的是什么，他猛地又按了按钮，现在变成了暂停：“我靠！你太棒了！”

王源在他摆弄录音笔的时候已经快步走进厨房去找水杯，猛地灌了几口水下肚。知道王俊凯明白，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吴三的录音，前面没录进去的都没用。”

王俊凯已经对那支录音笔像宝贝一样捧着了，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抱着王源啵一个。虽然他动作是忍住了，语气中还带着激动：“爱死你了。”

 

王源心里小小地波动了一下，忍不住也笑开了，见他这么高兴，他这惊吓也没白受，神经也没白绷。本以为还能再说几句话，谁知王俊凯拿到了录音笔就准备往北郊跑了，王源看他这副样子哭笑不得，一时间没控制好表情，笑着却努了努嘴。

正巧被王俊凯看到了，愣了一下：“呃……我去给他们送过去，送到那儿就回来！”

“知道了，王Sir，快去吧。”

王俊凯轻快地踩上了鞋，朝他眨了眨眼：“等我。”

 

虽然王俊凯表面上像在混日子，实际上这个年纪该有的热血还一点都没凉，更何况警校的家国荣誉精神灌输着，怎么着也比同龄人更甚一些。于公，所有的证据在未呈上去之前都有意外的风险；于私，也恰好证明了王源的清白。于公于私他都得立马跑这一趟。

 

周日的北郊分局人并不全，王俊凯和面熟的前辈打了招呼，直奔三楼廖队的办公室去了。非常巧的是，不仅廖队和林巧在班，还有几位之前一起行动的同事也在。

王俊凯拿出录音笔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小学生偷摸看连环画似的把廖队的办公桌围成严实的一圈儿。

录音并不长，最后的一段空白结束以后，办公室里静得有些吓人，不知道哪位同志抖着声音说了第一句：“操……五五分……”

“五五分是什么概念……”

“就是咱们队所有人都加上，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天呐……”

“我日了！”

“这帮王八犊子……”

“狗急了？”

片刻混乱的吵嚷过后，廖队忽然回头问王俊凯：“这是你录的？”

王俊凯也尚在震惊中，虽然没参与群众批斗，实际也在心里将吴三从里到外骂了个遍，听见廖队的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王源自己录的。”

“他为什么要录这段对话？”

王俊凯想了两秒，微微抬高了音量，一脸诧异：“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和王源透了底，王源有心要帮他吧？

这个回答倒是没让众人起疑，又围绕着录音内容讨论了一会，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所以这个王源到底想不想和吴三合作啊？”

王俊凯肯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可是……如果我是吴三的话，在这段交谈结束之后，应该觉得有点希望啊。”“我也觉得，他们好像是在互相吊胃口。”

王俊凯刚要解释，被廖队伸手拦住了，他点了点录音笔：“不，王源到底想不想合作现在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吴三觉得王源有兴趣，就可以了。”

众人纷纷点头，而王俊凯是唯一一个因为这句话陷入深思的。所谓当局者迷，他一心觉得是王源为了帮他才会录这通音，可换个思路想想，既然王源想帮他，那这段录音里的内容会不会是王源为了帮他而给吴三下的饵呢？

会不会是王源故意表现出吊着胃口的样子，实际上是引出吴三下一步的动作？

王俊凯思及此缓缓将手指攥成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你们想，王源录这个是为什么，会不会是他想留着报警啊？就是他故意的，他其实是想帮我们？！”

林巧用手肘碰了王俊凯一下：“你说呢？”

王俊凯冷着脸：“我不知道。”

这个猜测毕竟是事实，特警队里都是一个个的人精，讨论了不过几分钟就都一致同意了这个说法。王俊凯始终黑着脸，一边在心里骂王源不要命，一边又怕他们又有什么损招牵扯到王源。

 

“总这么猜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公事公办，我们直接派人去问王源吧。”

“问？直接问关于吴三的事吗？”

“对，如果有所隐瞒，证明这人也不可用。如果他都说了，正好可以通过他引吴三拿货出来啊。”

王俊凯一听，立马皱了皱眉：“那UW以后怎么办？任务成功了会有人报复吗？”

“不会。”廖队摇了摇头，“我们如果要行动，就一锅端了永绝后患，人赃并获看他们怎么嘴硬。再者说就算有人出逃，他们这帮人也都惜命，不偷渡出国就不错了，还会憋着一口气回来报复？要报复……也是报复咱们这种穿警服的吧。”

“就是。”林巧一听恰好解释了那天王俊凯的疑问，便拍了拍他肩膀，也附和道，“UW目前为止的对手仇家都多到数不过来了，这帮商人，比你想得多，比你精得多。”

王俊凯没看她，闷着声：“那你们派人去问，还是我直接问？”

“我们派人去。你不能露底，继续观察着。”廖队说完摇了摇录音笔，“这次干得不错。辛苦了。”

王俊凯勉强笑了笑。

 

“那谁去问啊？”某同事耳后夹了根烟，目光扫了一遍屋里，“还是老规矩？王源男的，林姐或者晓娟去？”

林巧噗嗤笑了出来，暧昧地挑了挑眉：“你们觉得……一个看上俊凯的男人，我去有用吗？”

这话说得大家都愣了一下，先是齐刷刷地看向王俊凯，后者眼刀飞起来都快把林巧成片剐了。然后众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瞅瞅。廖队一抬头，在不远处的饮水机前定睛。

刚接完热水的白警官一回身，七八双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自己，惊得差点没把水壶扔出去。

王俊凯凌厉的目光顺着那人发梢一直到脚跟，看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就知道，没好事。

 

“小白跑一趟吧。”

“……”

 

白警官觉得他现在可能不太好，之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小同学王俊凯，如今看自己就像护食的小狼狗在恶狠狠地盯着另一只小狼狗。啊呸，不对，自己多温顺怎么会是狼狗。

廖队长无意中却是再继续添油加醋：“打电话约到他家。”

王俊凯眼睛一瞪：“为什么要约他家？”

“你说不准现在有没有人在公司监视着王源，虽然被监视的可能性很小，我们还是应该保险一点。小白去拿一套楼下的制服穿，先用这儿的座机给他打。如果王源真的有如我们所推测的想法，愿意和我们合作……那我们给吴三准备的礼物，就可以寄过去了。”

王俊凯嘴边儿抽了一下，他现在对廖队的话并不甚敏感，他心中另有事揣着，于是在白警官准备打座机的时候抓起桌上的录音笔：“我走了。”

“辛苦辛苦~有事再联系哦弟弟~”

这时候也就只有林巧仍然有空和他扯淡，她眯了眯眼，正是看好戏的表情。

 

王俊凯难得不打算省钱了，他出警局就打了辆车，直奔公寓去。进门的时候王源已经换了居家的衣服，看来今天是不打算再出门了。王俊凯也是第一次见他穿休闲装，其实也不算是睡衣，一件T恤一条五分裤，搭着条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领口偏着，露出雪白的皮肤。

“回来了？”

“……大白天你洗什么澡。”

王源隐约听出他的不悦，没多心，如实回答道：“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没注意，把垃圾桶踢翻了，干脆洗个澡。”不等王俊凯接话，又说道，“哎对，电话是你局里的人打来的，说过半个小时来这做调查。怎么回事？”

王俊凯不爽地撇了撇嘴：“你先别说这个。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引吴三和你合作？”

王源微微低头，用毛巾擦拭着耳廓，嘴角扬起一丝笑：“你们发现了？”

“废话！”王俊凯听完激动地走到他身边，“你想干什么？不知道这很危险？”

“我觉得……你都这么相信我了，那我也可以相信你……”王源凑过去一些，和他肩膀叠着肩膀，“对不对，我的保镖？”

王俊凯听完，哭笑不得地使劲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事已至此，也没什么重来的机会了，王俊凯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别的什么，眉毛一皱：“你去换一套衣服。”

“为什么？”

“一会不是有人来么。你穿成这样怎么见人？”

“我穿哪样？你不是人啊？”

“你……”王俊凯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门铃大作，愣了一下喃喃道：“丫怎么这么快。”

 

王源快步过去开门，从猫眼中看到一身警服，扳着扶手把门打开了。防盗门一开，只见外面站得笔直的警官朝自己敬了个标准的礼：“您好王源先生，我是北郊分局特警支队的警员，我姓白，来和您调查一些事情。”

王源一怔，向后退了半步，目光粗略地在白警官的身上划拉一遍，然后饶有兴致地转过身，似懂非懂地盯着王俊凯。后者已经黑脸到没眼看了。

王源憋着笑意转回身——他好像知道刚刚王俊凯为什么不爽他大白天洗澡还穿休闲装了。

 

“白警官你好，请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