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寸步之间 12

第十二章

 

王源被王俊凯搀扶着走出洗浴城的大门。

刚刚走下台阶，还没到露天停车场，王源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中酸涩难抑，顾不得形象抱着一棵树干吐得昏天黑地。王俊凯蹲在他身边，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不敢松懈时刻注意着正门有没有什么异常。他目光一扫，隐约看见几道人影，就藏匿在正门花瓶后身，望向他和王源。

王俊凯兀自在心里考虑着这帮人想探究的到底是什么，不知道蹲了多久，忽然听见王源幽幽地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他那盒烟是正常的。他只是为了试探我到底有多少与他合作的诚意……”

王俊凯震惊：“你看出来了？！”

 

在吴三掏出那个银色金属烟盒时，出于惯性思维，两个人都以为里面的烟一定掺了别的成分。但当他将烟口朝外递过来时，两人也都清晰地看见烟嘴处裸露的烟丝——与正常烟草无异。

王俊凯以为王源不知道，实际上是低估了他小老板的智商——既然要帮他，王源自然已经做足了许多功课。

但是明知如此，王俊凯还是刻意地阻止了王源去接烟的动作。

 

吴三这个人鬼道精明，掌握别人的最佳手段，无非就是让人沾上他的瘾。他本想引诱王源沉迷赌桌里的快意，放下豪言壮语今天随便用多少筹码，甚至故意放水让王源一直赢。可王源并没有如他所计划的那样染上赌瘾。吴三心有不爽，想试探试探王源到底对同自己交易有几分真诚，于是他递去了一颗自己常吸的雪茄。可是递去的这根烟却被他身后的保镖拦下了——就像王源摆明了绝不跳他的坑。

王源的小心谨慎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吴三不可能不怀疑。

况且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王源保镖的身份：会不会是警方安插在王源身边保护他人身安全的条子。可是王俊凯看起来太年轻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接受专门训练而经验老道的特警。

与此同时王俊凯的种种举动让他得出了一个古怪却安心不少的结论——两人与其说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倒不如说他们像是未公开的一对恋人。如果是这样，倒也可以合理解释王俊凯最后那一句显露关心的话：“不要再抽了”。像极了恋人之间的互动。

于是吴三安排了几个人跟到洗浴城门边，正看见树根下的两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样吴三就对我有了怀疑……他就不会选择UW了……”

王俊凯手腕一震，缓缓放下，皱着眉盯着王源看。

“你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王源吐得气力恹恹，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脸上也火辣辣地烧着，酒精在神经中作祟，浑身都不舒服。一想到吴三这一怀疑不要紧，白瞎他忍了这么久。王源顿时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要我帮你……我这样……都是……为了你……”

 

王源果然是看出来了他的意图。就是不知道吴三会不会如他所愿不再来找王源。

王俊凯侧着头，看王源因为身体不适而微微皱起的眉心。

喃喃自语：“这是我的自私，对不起。”

 

眼看着王源体力不支靠向一边，王俊凯第一时间扶住他，将他拉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王俊凯顺势将他搂在怀里——

接下来，他得为自己刚刚饭桌上的“僭越”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王源不知道此时的正门口有几双眼在盯着他们，他心里那股憋屈劲儿还没过去，只见王俊凯搂着自己，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在他嘴边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王源不明白他突然之间什么意图，快速眨了眨眼皮，竟是有些清明了。

王俊凯此时忽然很想感谢那几双偷窥的眼睛，不然自己还真找不着借口对王源这样做。但他此时没和王源明说，也许是心里那股恶趣作祟，在距离王源咫尺间勾了勾唇角，吐出颇为暧昧的回答：“你看不出来吗？”

王源的喉结微微滑动，一双眼睛亮亮地瞪着王俊凯。

王俊凯继续挑逗他：“你说我在做什么？嗯？”

王源眨了眨眼，盯着王俊凯勾着笑意的唇边，然后心跳加速，有些顺从地眯了眯眼。其实这该是个闭眼的动作，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王源猛地别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道：“不行……现在不行……”

王俊凯有些诧异：“不行？”

王源脸上的红晕虽是酒精驱使，在王俊凯眼中倒是有些可爱。他尴尬地抿了抿嘴：“我刚……吐了……”

这个回答不禁令王俊凯笑出声来，还未等他继续实施哄骗，偏头时已然瞥见门边几人离去的背影。王俊凯有些可惜地撇了撇嘴，暗道这些人未免太草率，只看这么几眼就不耐烦了？

王源还在偷瞄王俊凯的表情，谁知这一瞄就注意到王俊凯的目光飘向了洗浴城的正门。他怔了一下，用仅剩的清醒头脑猜测出王俊凯刚刚意欲何为。

“……”王源嘴角抽动，猛地伸手就要揍人，奈何力气不够，轻而易举就被抓住挥动的拳头。

王俊凯捏了捏他的手：“别生气别生气，回去再给你打。”

 

 

王源在车里就已经昏睡过去，这一点王俊凯得好好谢谢那些被王源喝进肚里的酒。如果不是它们，王源一生气说不定自己就被扔在洗浴城外喝西北风了。

他将王源背下车又一路背回家，进门之后没把握好重心，便和王源双双倒在地上。他又把人抱起来放上沙发，还给王源找了个舒服平躺的位置。

.王源本身并不算太重，但是人在睡着的时候要比平常沉许多，王俊凯自然不轻松。他脱了外衣，先去浴室简单地洗漱了，又沾湿毛巾拿过来给王源擦拭。

客厅没有开灯，借由浴室微弱的光，也能看见王源现在安静的睡颜。脸颊仍是红红的，高温不下，嘴唇无意识地吧唧，王俊凯盯着他红润的两片嘴唇看，忍不住在他脸上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王源给弄醒了。

“嗯……？”

见他醒了，王俊凯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洗漱吧。不然明早起来不舒服。”

王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摸索着摇摇晃晃走向浴室，王俊凯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进门，看他很吃力的样子，时不时伸手帮一把。

王源磨磨蹭蹭地折腾了十来分钟……然后竟然猛地倒向洗衣机。

王俊凯：“……”

 

半拖半拽把这个醉鬼塞进被窝，王俊凯真是强忍着占便宜的心思才没有动手给他换睡衣。王源无意识地哼唧了几声，根本看不见坐在他床边正盯着他的王俊凯。

刚刚王源半醉的时候说了——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他。

王俊凯听完之后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愧疚。如果他能在白警官来之前好好和王源谈清楚就好了，让他别答应这回事，也许今晚王源就不用遭罪了。

可他又何尝不是呢。明知道今晚自己所做出的举动一点都不符合一个警察该有的职业素养，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王源平平安安的。

他害怕了，害怕再继续下去王源那一身干净的西装也会被染上污渍，害怕好不容易有个他在乎的人又突然间失去了。

 

“王源儿……你的安全最重要……你明白吗……”

 

坠入梦乡的人无法听见，微动的眉头就算是回应吧。

 

王俊凯魔障般伸出手，指肚触及王源脸颊柔软的皮肤，微微滑动至嘴角，唇心，再向下，摸到凸起的喉结，颈边，锁骨。回想到自己总是在王源不甚清醒的时候占便宜，王俊凯的脸上不禁泛起一片不太明显的红晕。

他好早以前就把王源的初吻偷走了，可惜当时在医院里被烧得迷迷糊糊的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哎，反正亲都亲过了，他不介意多来几次。王源肯定也不介意的。

王俊凯缓缓俯下身，嘴唇轻轻地触碰到王源微张的唇瓣。然后被自己近乎痴汉的举动给逗笑了，轻声道：“这是……你之前欠我的。”

他自言自语，王源可能是感觉到了痒，动了动脖子，嘴唇偏离了刚刚的位置。

王俊凯又寻过去。再一下。

“嗯……这个就是……你上赌桌的惩罚吧。”

再想找借口，怎么都找不到了。

王俊凯撇了撇嘴，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这个没理由。”

 

“晚安，源儿。”

 

对着床上人安静的睡颜道了声晚安，又像是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王俊凯转身走出了卧室，顺便将房门关好，等锁芯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浴室的光亮照过来，像是隔了层层阻碍，已经变得微弱昏暗。王俊凯拿出手机，拨通了通话记录里最近的一串号码。

等待的提示音只响了一声，便传来一道已经迅速恢复清醒的声音：“怎么了？有情况吗？”

王俊凯走向远处的阳台，脚步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他反手关上阳台的玻璃门，顺便瞥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卧室。凌晨的夜风带来些许凉意，王俊凯靠在阳台的瓷砖墙壁，笑了笑说：“没情况，我就是觉得，您肯定有话要和我说。”

电话那头空了几秒，传来窸窣的摩擦声，随后有打火机滑动。

“你和王源露底了？”

“是。”

“知不知道这是大忌。”

“知道。”

廖队沉默半晌，骂了一句：“你他妈真不是个干特警的料。”

王俊凯笑了笑，有些无辜：“早说了我没经验嘛。”

“我总觉得你小子……不会这么冒失吧？”廖队有些迟疑，试探着问他，“是不是你心里，有另一套计划？”

“有。”王俊凯噙着笑，只听见他队长问候了一句他的家人，然后恶狠狠地喊道：

“那你他妈还打个屁电话！现在，给老子滚过来！”

 

 

凌晨时分的北郊分局格外安静，一楼的接警专线没有任何动静，小警员趴在桌面上打盹。二楼的休息室里有几位值班警员和衣而睡，王俊凯走这一路虽然脚步极轻，却也不知惊醒了几场好梦。

与一楼二楼不同，三楼的特警支队灯光通亮。一向注意形象的白警官都打着止不住的哈欠，抱着暖水杯恹恹地伏在桌面上。王俊凯快步上了三楼，故意跺着脚，制造出不小的声响，只见四面八方投来怨怼的视线。

他手掌一拍，笑容可掬：“辛苦啦各位警官。”

廖队长剑眉微蹙，披着一件警服外套，坐在正中央办公桌后，一抬下巴，示意王俊凯赶紧说不要耽误时间。

 

说不紧张……其实有点虚伪。王俊凯还真没做过正儿八经的行动计划，在学校里都是纸上谈兵，如今让他当着各位精英的面班门弄斧，简直折寿。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走向正对中间的玻璃板，两块磁铁往上一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有人认识这张照片里的人，微微蹙眉，不太相信似的说出了名字：“林、佑？”

“对，李佑。”王俊凯将照片挪到玻璃板的中央，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公子哥的背景，然后开始快速进入重点，“在我的计划中，这个人，非常关键。”

廖队没有打断他，可心里却不甚满意——据他所知，李佑这个仗着家里有钱就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实在比王源差得远了。再者从机敏和应变方面来说，还不够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员。

可是王俊凯并不这么认为，他点了点照片，说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参与行动缉捕吴四那晚，李佑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我从王源那里得知，是他察觉到我们的人进去了，并且通知李佑赶快离开。因为李佑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他抽大/麻？”

“没错，吸食量不多，暂时尚未成瘾。而且据我调查，他之前的来源都是吴四，吴四蹲号的这段期间，他曾联系过吴四的朋友，企图再次购买，而吴四的朋友给他推荐的上家，正是吴三。”

“你想让李佑代替王源和吴三交易？不可能吧，李佑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和进出口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王俊凯的目光定定地看过去，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可是现在他们一定会相信李佑，却不一定愿意相信王源。”

 

王俊凯静静地站在玻璃板前，在数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的当下，心如擂鼓地等待着最终结果——如果这一招计划行不通，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确保王源不在这一场赌局中。

良久，廖队站起身，大步走到他旁边：“我明白你的计划了。你想让李佑做中间人，以博取吴三的信任。所以几个小时前的你才会刻意让吴三去怀疑王源，让他先走投无路，再丢一根救命稻草。我这么理解对么？”

廖队现在的表情有些古怪，王俊凯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微微低下头，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那是因为什么？”

“你如果这样理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因为这些都是亡羊补牢。关于王源的部分，我完全出于私心，只不过李佑确实比王源合适，相信您听了我刚刚说的那些，已经认同这个看法了，不是吗？”

“你倒是……还算诚实。”廖队冲他一笑，抬手将李佑的照片取下，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李佑那边，我会亲自去安排，这个人的把柄实在多得数不过来，想让他点头也很容易。”随后，男人话锋一转，凌厉的目光直直望进王俊凯一瞬间怔忪的眼底，“你很聪明，事到如今也应该明白，不论交易的人是李佑还是王源，我需要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看过你近三年的体能综合测试成绩。小凯，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想让你加入特警队。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一定是你。”

 

王俊凯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他虽然真的有猜到过自己会不会早就是他廖队长手里的一颗棋子，但如今真的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却还是忍不住笑容惨淡：“所以，如果不是我先机缘巧合遇到了王源，你们打算让我偶遇谁呢。”

“重要吗。”

“不重要……”说完，王俊凯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语气，笑着打趣道：“你们不是还有牌嘛，有了那个灰西装里应外合，还要我做什么。我一直觉得我是买一送一里面赠的那个，廖队长。”

“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谁才是赠的那一个。”

王俊凯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暗示，喉结不自觉滚动，唇边的笑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敛去了。

“我没有经验。”

“这不需要经验。”

“这根本没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奖金？警衔？职位？”

“哈哈……”

王俊凯弯下腰，语气中带着点压抑着的嘲弄，“老大，你说我要是没能回来，要这些没有用的做什么呢。”

 

 

“我只有一个请求，廖队长，行动的那几天，王源不可以留在南城。我要他离开，越远越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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