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寸步之间 13

第十三章

 

这一天的清晨，王源在一阵叮叮咣咣的厨具碰撞声中醒过来。他支起上身靠在床板上，双手捂了一下脸颊，还是热乎乎的。

当然不是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而热。他半夜时候醒了一次，去找了点水喝，那时候还不是太清醒，再度睡下时也没怎么睡实，因为他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梦里他又来到地下赌场，赢得正高兴的时候，王俊凯推门而入拽着他的领口就把他带走了。王俊凯说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什么。

想到这，王源忍不住回味了一下梦中那个王俊凯的表情，凶狠至极，他现在想想还忍不住一哆嗦。

然后呢，然后到这里画风急转直上，王俊凯把他接回来，按在沙发上咬了他的嘴唇，舌头伸进他嘴里，直到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放开他。王俊凯说，这是惩罚，王源儿。

梦中的自己哼唧了一声，颤颤巍巍地缩进了他的怀里。

王源咽了咽唾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的叫声，由远及近，像是王俊凯正在走过来。

“王源儿？”

“啊？！”王源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拽了一下被角。

王俊凯探头：“醒了出来吃饭。”

“噢……马上。”

王俊凯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万幸看不到他心里去，拎着饭铲子回厨房去了。

 

王源做贼心虚似的掀开一边被角——嗯，都健在。果然那些全是梦，除了刚刚仔细想过的内容，还有某些更加不可描述的……他还隐约有着印象。

王源脸热，唰啦一下把薄被掀飞，快速溜浴室洗漱。

王俊凯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王源大早上发的什么疯。

 

饭桌上，王源一直埋头吃着米饭，时不时瞥一眼对面的人。

他对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只停留在龙虾上，后面的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如图片般，串联不起来。他只知道自己去了赌场，还被王俊凯抓了正着，然后吴三请他吃龙虾……他喝了这小半辈子最多的一次酒，到现在胃里还不太舒服。

不知他后来喝醉以后王俊凯有没有同他说什么，是不是痛骂他一顿让他不许再去赌场了之类的。王源瞎想着，叼着筷子喂了一声。

王俊凯鼓着腮帮子问：“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没生我气吧？”

王俊凯的笑容牵出来一点弧度，又马上收回，恶意地板着脸：“你指哪件。”

“还不止一件……？”王源咽下一口白米饭，不敢再问了。他可怕知道自己喝醉了说胡话。

“昨天晚上我没生你气，是你生我的气了。”

这下王源更不懂了：“啊？我生你什么气啊？”

王俊凯看他是真不记得了，也不忍心再逗他，粗略讲了一下昨晚饭桌上发生的事。

“你气我故意拦你拿烟呗。”

听到一半的时候王源就想起来了，但是不知道该对这件事做何种表情。王俊凯这么做，于公来说是大忌，但是于私是为了他……这王源就不好说什么了。

王源咬着筷子，闷闷地说：“算了嘛，走一步算一步吧。看他还联不联系我。”

听完他这句话，王俊凯知道他是妥协了，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讨好似的夹了一块最大的糖醋排骨塞进王源饭碗里。

一顿饭也吃不消停，王俊凯才刚觉得这气氛朝自己期待的状况发展了，廖大队长一个电话就call过来。

王俊凯正用嘴吹着一碗素烩汤，末了放到王源面前。才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喂老大。”

“你这个接电话的速度根本不合格。”廖队语气严肃，但还不至于生气，王俊凯嘿嘿笑了笑。

听筒对面传来极小声的气音：“王源听不见吧？”

王俊凯夹了一块胡萝卜放嘴里，用鼻音道：“嗯。”

“一会我亲自和王源说，你放心，我们昨晚已经制定了周全的计划，一会我会让王源离开一段时间。你可以先跟他离开，但是等到时机成熟了，你必须给我回来。”

“嗯。”王俊凯又嗯了一声，抬头看见王源也正在看着自己，便佯装电话里的内容是队长在责备自己，瞎扯了几句说给王源听：“你们也不想让王源钻吴三的陷阱吧。我如果不拦着，王源傻了吧唧的真把那根烟抽完了，你们就高兴了？”

“……”廖队停顿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兀自说起计划，“李佑那边谈妥了，但是他胆子小，你到时候给我盯好了他，出了什么岔子，关系的是你自己的性命。”

“知道啦。”

“把电话给王源。”

王俊凯听罢直接把手机递给了王源：“我们队长。”

王源一愣：“他知道你和我坦白了……？”

“显然是这样的，谁叫我昨天那么明显呢。”王俊凯暧昧地笑了笑，倒是王源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接过他的电话：“你好，我是王源。”

 

“说正事吧，我们就不废话了。吴三现在有些怀疑你了，估计是打算另寻他路，今天一早就约见了另几家外贸公司的负责人。不知道有没有人敢赚这笔钱，现在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放弃UW。”廖队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语气颇为无奈。

王源本以为廖队长只是公事公办交待几句而已，没想到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我想，他应该不会在约定的一周后和你谈交易了。他很谨慎，应该会对UW观察再久一点。你也不要找他，最好表现出对这单生意非常无所谓甚至有些排斥的样子。比如，你最近可以去出个差，一两周再回来。”

王源了然：“好。”

 

王源把电话递了回去，通话还没断，王俊凯嘴里塞着东西含糊地“喂”了一声。

“你最多有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网会全部撒下去，你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吧。”

 

王俊凯真想跳到电话那头给他一耳光。心道，你丫就不能不说得这么丧吗？搞得好像他一定会英勇殉职一样。他的命宝贵着呢，这么快就奉献给保家卫国事业也太亏了。他在心里吐槽着，嘴上说：“我陪王源。”

王源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唇边忍不住漾出一抹笑意，王俊凯看着，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值得的。

 

挂断电话，王俊凯深吸了一口气，假意道：“希望这个吴三别再找你的麻烦了。如果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由UW来背的话，你答应我，不要再出面了，好吗。交给别人。”

王源马马虎虎地点点头。王俊凯这才松了口气：“刚刚廖队说让你离开南城？”

“嗯，你们队长的意思是，让我假装去出个差，表现得对这单生意不在意的样子，免得吴三怀疑。”

“那你真出差？”王俊凯心里叫好，面上却皱了皱眉，“你公司让吗？”

王源笑了笑：“还真巧了，昨天我爸让我回重庆一趟，给我老姐买套新房，我本来拒绝了，这回正好，你跟我回趟重庆吧。”

听到重庆这地名，王俊凯愣了一下，因为他家也在重庆，不过从市区到乡下要坐好几个小时的车。想到刚刚廖队说的几句丧话，竟然有些犹豫了——如果王源真要去重庆的话，他也怕自己忍不住诱惑溜回家去看一眼那两个小家伙。

不过这时王俊凯并没有明说，点了点头，还问了别的话题：“给你姐买房子？”

“他快结婚了嘛。算是我爸送她的礼物吧。”

王俊凯嘴边抽了一下：“这样啊。”

——有钱人的世界，他得先适应适应。

 

 

王源用一天的时间埋头在公司里，和助理交待好了接下来一周的事。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如果前段时间在公司门口堵着的人又来了，就说他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就行了。

小助理抱着厚厚的策划文案，一脸委屈，差点要哭出来。所以说才刚歇了几天，她又要去面对那些凶巴巴的怪人了。

 

凌晨还要赶飞机，王源却在公司忙到9点才回，还顺道回之前的家里取了些行李，这才赶回公寓。他回去的时候看见王俊凯在阳台打电话，手中那半支烟的火星忽明忽灭，不禁愣了一下。

他和王俊凯应该都是那种没有烟瘾的，只有在心情烦躁时才会碰，此时看见王俊凯眉头紧锁的样子，王源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几步就赶到阳台，王俊凯一见到他，草草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王源看着他：“怎么了？局里又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学校？”

王俊凯换了副笑脸，如果刚刚王源没看见他打电话的那一幕可能就要信了。

“没事没事。我行李收拾好了，你的呢？”

“还没好，我这就去。”

王源见他不肯说，也自知不能问了，转而回房间拿换洗的衣服。

王俊凯没过一分钟就随他进了卧室，坐在床边儿看他往行李箱里放衣服。还一边唠叨：“这件还带？大夏天的还穿什么衬衫。不工作你还穿衬衫。”

“……”

 

“我看那套不错，就那个，浅蓝色的T恤。”

“这……这我三年前买的，现在穿……太幼稚了吧。”王源拿出来比划了一下，T恤上面的米奇老鼠摆着诡异的姿势，看起来甚是喜感。可是既然王俊凯说不错，王源纠结半秒，还是扔进去了。

王俊凯看着看着，忽然感慨道：“我还没见你出门穿过西装衬衫以外的衣服呢。”

“……我爸不让穿，说不正经。”

“哇。”王俊凯一边晃头一边撇嘴，“那我在你爸心中肯定是超不正经的那种人。”

“噗，他都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王俊凯说完，玩心骤起，弯着腰凑过去，“哎，你爸知道我俩的事吗？”

王源动作一缓：“我俩……我俩什么事儿啊。”

王俊凯挑了挑眉，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王源笑了笑，故意不看他了。

 

这俩人的心理，其实都挺诡异的。都不是傻子，都看出对方对自己那点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但是谁都不肯先把这层窗户纸给撕下去。像是在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又像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王俊凯现在是不太敢说也不能说。虽然他惜命，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完好无损地再站到王源面前。但是……世事无常，谁能说得准。

而王源此时只是觉得还不急，反正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的时间。

 

 

与此同时，李佑坐在北郊分局的审讯室里，开始为几个小时前自己一热血冲昏头脑就同意加入什么狗屁缉毒计划而感到分外恐惧。他对面坐着一位腰杆笔直的警花，但这丝毫无法缓解他抖动如缝纫机的双腿。

林巧觉得这位弟弟有些好笑，便开始安抚他：“别怕，放心，我们会派专人全程保护你的安全。就算他有什么事，你都不会有事的。况且令尊大人在南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吴三没那么胆大去动你。你看姐说得对吗？”

“姐……我我我不想干了……”李佑只是坐在椅子上，并不是作为犯人被扣上手铐的样子，此时脚底抹油就想溜，只听警花姐姐重重地咳嗽一声。

“弟弟你要是这么说，那咱们就好好盘算一下，这几年你在我们北郊，都做了什么好事。”

林巧唰地从桌下掏出一打文件，顾自念了起来：“2015年2月14日，北郊商业大厦全楼电源瘫痪，在晚20时由窗口组拼而成I LOVE ZT的字样，这是你的手下当晚非法进入商业大厦的录像。”

“……”

 

“2015年8月13日，一辆烈焰红进口雪佛兰科迈罗在南施街酒驾被查，车主下车殴打交警致轻伤后开车逃逸，牌照与你在两日后卖到黑市的同款车牌完全吻合。这是你和那位黑商所签署的买卖合同。”

“……”

 

“2015年12月……”

“行了姐，你们牛，你说吧我需要做什么……”李佑咽了咽唾沫，双手捂在脸上使劲搓了几下。

林巧莞尔一笑：“弟弟你可以啊，我这还有三大张A4纸没念呢。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我刚刚扫了一眼，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啊，嗯？”

李佑悔不当初地捂着眼睛：“那时候年轻……”

“噢，还有昨天你在西溪市场撞了一个水果摊也是你年轻的时候？”

“……昨天我喝多了。”

“好的。”林巧拔开笔帽一笔一划地加上：“酒——驾——”

“……喂！我赔了那个大娘一万块钱诶！你自己去问她她卖一天能不能赚那么多啊！”

林巧两只眼睛一瞪：“你还有理了？！人家祖传的水果摊价值连城不行吗？！”

“你……！”李佑说不过她，白了一眼坐回椅子上，腿往桌面上一搭，“你厉害，听你的还不行吗。来根烟。”

 

从外可视的玻璃另一面，小白警官担心地皱了皱眉：“这人……行吗？”

同事叹了口气：“不行也是他了。现在王源已经在飞往重庆的航班上了。他不行，就没人行了。”

“廖队也是，为什么要同意俊凯的计划呢。”

“有两个原因。一是李佑确实比王源更容易获取吴三的信任，而且吴三现在确实怀疑王源，不敢交易。还有一个原因……王俊凯不想让王源参与进行动里来，廖队为了留住他，自然需要顺着他的意思。”

小白警官皱了皱眉，不太相信：“他有这么厉害？非他不可？”

“给你看样东西吧。”将外套披在肩上的警员后退几步，用钥匙打开最后一格抽屉的小锁头，里面有封鼓鼓囊囊的档案袋。

他从里面抽出零零散散的文件，找了一会，最后拿出几页A6尺寸用订书钉装订好的文件，向小白勾勾手，示意他看过来。

“我就问你，”他指尖略过几行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工整楷书，指甲盖在上面不轻不重地点了几下，“这些，你做得到吗？”

白警官怔愣片刻，反复读了几遍他指向的内容，良久后深吸了一口气：“我还真就……做不到。”

“所以说嘛，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吧。”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中隐隐有所期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