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寸步之间 21+22

第二十一章

 

王源醒来时，酒店房间里的空调已经被调高了几度，他身上的衬衫敞开着，被子仅盖到腰上，即便如此也不觉得冷，想来是王俊凯离开前细心帮他调好的。不知有没有帮他盖过毛巾被，他经常睡着睡着被子就掉到地上，褪到下面都算是好的情况。王俊凯大概是刚离开不久，床边还隐约留有一块被坐过的褶皱印。王源盯着那处愣了半晌，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人坐在床边凝视自己的模样。

他唇边扯出一抹苦笑，第一次体会和恋人分隔两地的感觉，还是在前路未知的时候，心里空着一块，不是滋味。他伸手拿过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下时间——九点三十。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看来今晚是别想睡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王源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该死的，他忘了生意！

和钱总约好的时间是晚八点，现在已经足足睡过了一个半小时，这要是放到从前，极度自律的那个王源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

王源一下子精神了，记得钱总说过是七点一刻的飞机落地，当时他还说要去接机，对方自然不好意思，婉拒了。王源想到这里，准备果断主动打一通电话去道歉，这时忽然看见未读短信的提示，他点开来看，正是钱总。

19:11 ——实在抱歉，我的飞机晚点了，可以明天再约个时间吗？

王源的心跳终于归于平静，他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幸亏钱总的飞机晚点，不然少不了家里那位老爷子一顿骂。想了想，王源还是准备用电话来道个歉，等待提示音刚响了半秒就被接起，电话那头晚风呼呼地吹着。

“不好意思啊，我这刚下飞机，南城的暴雨下得太猛了，机场里全是晚点广播。”

“南城……？”合着您还真是为了拖住我专门从南城飞过来的？王源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条子也够坑人的，明明能在南城解决的事，非要钱老板大老远飞来和自己签单。

钱总自知失言，磕绊了几句，约好和王源明天一早再碰面，便借故草草结束电话。

王源心想，明天必须得和钱老板解释一下，有些事已经不用再瞒着他了，您老签完合同赶紧忙别的吧，再拖上一两天谁都不好受。

 

偌大的酒店套房里如今只剩下王源一个人，两人共用的行李箱还在地上，并排放置的两个枕头也低头可见，就连没扔的外卖碗都是双份的。可房间里却没了第二个身影，王源心里泛酸，走去浴室放好浴缸里的水，企图用泡澡使自己的心情舒缓一些。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王源一闭上眼睛就烦躁得不行，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能放心王俊凯一个人回南城，早知道不如和王俊凯一起回去，省得在重庆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源忽然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就算回南城可也是孤单一人，与在这里并无区别。

未等他再发呆，手机铃声忽然作响。王源拿起来一看，不由得心脏骤紧——

是吴三。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和李佑这个中间人谈生意么，为什么会打给他？

王源事先做“功课”的时候有了解过他们这类道上人的规矩，不僭越乃是首要大事，怎么吴三敢给自己打电话？

不容多想了，王源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三哥？”

吴三还是那副油腔滑调：“王源老弟，好久不见啊。”

王源冷笑了一声：“看来我的发小不太会谈生意，三哥已经不想和他谈了？不然这电话……怎么打到我这来了。”

停顿一秒，吴三开始哈哈大笑，听得王源直恶心。吴三问他什么时候回南城，要请他吃顿大餐，诸如此类，王源只说最近太忙回不去，又拖了几句，终于挂断电话。

 

王源想到自己答应过王俊凯，在他不联系自己之前，自己不会主动致电。不知道是因为任务中不方便讲电话还是别的原因。

可是此时王源握着手机，就很想和王俊凯说点什么。

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向卧室里走去，王源的屏幕里始终停留在短信界面，可也没有输入过一个字。他路过行李箱时，脚步忽然一停。他盯着行李箱的外壳看了好一会，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蹲下来利落地打开箱子，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的架势。

已经整理好的衣物又被翻乱了，王源也不在意，一门心思地翻找着，终于在角落找到那件曾经被王俊凯裹成一团拿在手中的T恤。

他已经感觉到手中的重量不正常，心跳顿时乱得惊人，他一层一层卷开，最里面的东西咣当一声闷响，掉在王源脚边的地毯上。

时间仿佛静止片刻，王源怔怔地看着脚边的手机，缓缓伸出手捡了起来。

王源的拇指在漆黑的屏幕上面无意义地滑动着，唇边扬起一丝苦笑。

“你赢了……”

 

——

 

王俊凯乘坐的飞机落地时，南城的天空方是深邃的蓝色。等他赶到北郊警局那一条街道，头顶上空的颜色已经如稀释般浅淡下来。刚被暴雨冲刷过的街道上哪里都是湿漉漉的样子，雨后空气甚好，王俊凯走着走着忍不住抻了个懒腰。距离警局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处菜市场，外围已经摆起了早餐摊，王俊凯路过的时候停了停脚，买了两根纸袋包着的油条，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警局。

他嘴里嚼着劲道的油条，含含糊糊地和值班室的人问好：“早啊。”

那警员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看见他这样悠闲立马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不着急！廖队都要出警全城搜捕你了！”

小警员语气夸张，王俊凯一边走一边回头冲他笑了笑：“我也不想这么晚到么。”

 

刚一走过二楼与三楼中间的缓台，王俊凯和迎面下来的女人打了照面，林巧愣了一瞬，立马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衣领往楼梯上带。

“你怎么回事！我差点以为你跑路了！”

王俊凯失笑：“你讲不讲道理，不会去查查你们订的那班飞机吗，天气原因晚点四个小时啊，这能怪我吗。”

说着，王俊凯的视线变得宽阔，一眼望见尽头处眉头紧锁的廖大队长，后者看见他，似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袋，一下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道他还真是不着急。

王俊凯抬了抬下巴，示意老大赶紧布置任务：“什么安排，时间够吗？不够长话短说。”

 

廖队长摆了摆手：“别急，时间管够。李佑昨天已经和吴三交涉过了，吴三同意验货，但是只有你们两个人。验货时间如果我们的推测没有错的话，应该是半夜。”

“半夜？！”王俊凯皱了皱眉，“半夜线索很少的，我很有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你尽量吧，我们这几天也让林巧给李佑做了简单的培训，如果能帮上你的忙更好。我们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了，他们很谨慎，你只有一次机会，实在不行就多推几个地点，不怕多，大不了我们一个一个排。”

王俊凯点点头，正色道：“我尽力。”

“约好到万方洗浴城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吴三应该会先请李佑去吃饭，你在旁边多留心。尽量避免喝酒，尤其是你自己。哦对了，李佑也不能喝了，昨晚喝太多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王俊凯哭笑不得：“放心，我知道。”

“验完货吴三应该不会提出直接在工厂里签合同，我猜他会把你们再带回洗浴城，很可能不是原路返回，多半会绕几圈。”

“什么时候收网？”

“工厂地点确认之后，随时都可以。”

王俊凯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他看见廖队长直起腰身，从桌柜里拿出两本长方形的证件，扔在桌面上，王俊凯挑了挑眉，走过去两个都拿起来翻开看了一眼。

王俊凯调侃道：“……你们这办证速度，绝对是所有证件里面最快的。”

“安全回来，都是你的。”

 

手中的证件不知为何变得沉甸，王俊凯又反复地查看数次。踏入警官学院大门的一刹那，谁又能说自己没幻想过拿到警官证的瞬间是怎样威风的时刻。可当时的他又哪里算得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看到了印有自己名字的警官证。他拇指在凸起的钢印上扫过，之后随手将证件阖上递了回去。

王俊凯的指尖在另一本持枪证的封套上点了点，迫不及待似的问道：“我配枪呢？”

廖队撇了撇嘴，拿出自己的腰带上枪套里的手枪扔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倒让王俊凯一愣：“合着你们没给我申请啊？”

“你当这是盖个章那么简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我带枪去，吴三不会怀疑吗？”

“你不带，反而可能会引起怀疑。”

 

王俊凯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时钟，疑惑道：“还有这么长时间，我要做什么？”

廖队长示意林巧给他拿东西，林巧便从储物间拿了一张巨大的南城地图，扑在两张相对着的办公桌上，一拉凳子：“来弟弟，坐，今天你就好好地在这给我背地图。”

王俊凯无奈地笑着摇头，走过去瞄了几眼：“这张没有用，根本不需要背。这地图太草了。给我南城及南城周围城市的详细地图，越详细越好，最好一比五十米。”

林巧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比五十？！哪儿给你找这么精的地图。”

王俊凯耸了耸肩：“要不怎么说你们不懂变通呢，给我个电脑啊，纸上地图有个屁用。”

“切……”林巧白了他一眼，却不得不说他这话在理，便将自己的笔电拎过来，给王俊凯看。王俊凯规规矩矩地坐在不知是谁的办公桌前，点开网上地图，正准备预习，突然话锋一转：“哎林姐，你帮我给王源儿发个短信，就说我到了。”

“给王源发短信？我有王源的电话号码吗……”说着，林巧还认真地找了一下，又听见王俊凯说：

“不用找他电话，你就给我那个号码发条短信就行了。要是没人回就算了，回了告诉我一声。”

“哦。”林巧不知道他这是玩的什么名堂，只当做他把手机留给王源了，便如他所说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虽然王俊凯没让她多加别的，她却特意标注了：【我到了 （代发）】

正是清晨，警局里守夜的同事们都还饿着肚子，林巧收了手机准备去买些早餐，不料这时回信就发过来了，她有些诧异地拿出手机，和王俊凯喃喃道：“还真回了……”

王俊凯笑了，好像是尽在意料之中，又好像有些赞许的成分，他期待地问林巧：“王源儿回什么了？”

林巧突然笑得很是夸张，同情似的表情望着他：“你的王源和你说拜拜哎。”

“……”

“还要回吗哈哈哈。”

“‘爱你’。”

林巧无语，莫名奇妙被虐，没好气地说：“……拒绝代发，你留着见面再自己和他说吧。”

 

 

第二十二章

 

经历了一个痛不欲生的晚上，李佑打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灌酒灌到住进医院的一天。此时此刻正在医院里举着手机看搞笑视频的他时不时抬头瞄一眼，病床边椅子上面露怒色的警花正将苹果皮削成一条未断的弯曲线。削完往他手里一塞，什么也没说。

病房门外传来有规律的三声轻叩，王俊凯弯腰从小窗户那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半个脑袋进来：“我没打扰你俩吧？”

林巧有些诧异：“该出发了？”她看向时钟，原来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李佑看着手里已经削好的苹果，又看看林巧，咔吱咔吱地大口咬了起来。林巧微不可察地笑了：“慢点。”

她又转头招呼王俊凯先进来：“电子地图看得怎么样了？”

“凑合吧，还是要看情况。如果行驶时间过长，夜里又没有一点声音的话，我也没办法。”

李佑还穿着一身病服，匆忙啃下来的苹果肉蓄在两处腮帮子里，含含糊糊地问道：“源哥没回来啊？”

听他提及王源，王俊凯不自觉地笑了：“嗯。他怕我分心，就没回来。”

“嚯。你俩还是真爱？”李佑把苹果核扔进床边的垃圾桶里，又扯了一张纸巾，一边擦一边神叨地说着，“小警员儿和大老板……这配对不错……”

“行了你。”林巧把给他准备好的衣服拎过来扔到被上，“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赶紧去换吧。”

 

为保险起见，李佑来的这家医院离万方洗浴城的距离相当于要横跨整个市区。李佑的司机是一位从他小时候开始就在他家做工的中年男人，李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自己要住这么远的医院，他也很识趣地没有问。

李佑和王俊凯一同坐在车后座，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但是他和王俊凯又不熟，不知道该聊什么，只得靠在车窗旁闭目养神。令他意外的是，车行驶了一会，王俊凯竟开始主动和他搭话。先是问他是不是紧张了，然后又问这几次和吴三交涉得怎么样，有点像是没话找话，李佑也没多心，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俊凯聊了起来。

不过大约五分钟后，他终于明白了王俊凯为什么要和自己聊天。

“你和王源，很小就认识了？”

“是呀，老邻居了。不过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一直都不太熟。”李佑简答之后玩味地挑了挑眉，“合着你就是想问我源哥的事儿吧？”

王俊凯轻咳了一声：“那你就讲讲呗，他的事。”

“他、的、事……”李佑一字一顿地重复，然后望向窗外，像是在仔细搜寻小时候的回忆。

 

“我小学的时候和他一个班，后来初中高中就不是了。所以要说印象，应该是小学印象最深吧。他小时候相比较同龄人来说个子不算高，但比现在活泼，一直到……三四年级以前，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非常淘气的那种同学吧。”

“淘气？王源儿？！”王俊凯非常惊讶，不禁联想了一下王源小豆丁时候的样子。

“不可思议吧，我当时真的觉得他挺活泼的。一直到三四年级，记不太清了，大概那个时候，我也是听同学们传，说他家里出事了。传的是他父母因为一些不光彩的事离婚了，但是后来我证实过，他爸妈并没有离婚，我也不知道同学们怎么传出来的，反正当时流言满天飞，怎么传的都有。你也知道，小孩子总是嘴欠，总有人在他面前说些难听的，一开始他特别受伤，经常别人说几句他眼圈儿马上就红了，然后他们就说得更起劲了吧，因为那个时候有人提了一句，开家长会一次都没见过王源的父母来。大家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情况越来越糟，现在想想，大概可以算是……校园暴力吧。”

王俊凯语气冷着：“他挨过打？”

“挨打？谁敢打他，他爸那么牛逼，谁都不敢动他。就是嘲笑，或者冷暴力，你懂吗。”

“大概……”

李佑料想三言两语他也体会不出来，又接着说道：“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流言逐渐淡去的后来，很久没人提到他家里，那次家长会的时候，我看见几个同学迎面和他在走廊相遇，问他“王源你爸妈还要你么”，附近所有同学都看过来看向他，可是他脚步都没停，仿佛那几个人就是空气一样，好像没有人在看着他一样，我靠，真是帅呆了。”

王俊凯愣住了，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可帅的，他只觉得心疼，一个小孩子，得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嘲讽才能做到这样漠然的反应？

“再之后……我就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了。哦对了，我和他一起去过一次电玩城，他什么都没兴趣什么都不想玩，一点都不像同龄人。他就看着我玩，搞得我也没趣了。本来我还分了他一半游戏币，最后也是我花光的。但是挺奇怪的是，他明明不玩，那天竟然还同意陪我去，不知道为什么。”

李佑说完这段话，车里开始长久的静谧，王俊凯一直没说话，仅凭着李佑描述的这些片段，他就能在脑海中勾画出幼时王源的影子，他好想穿越回去抱一抱那副瘦小的身体，即便现在他还不知道王源经历过什么，但已经心酸得眼眶发热。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你们在说……隔壁那家王先生的孩子吗？”

两人一愣，李佑忽然像是有了什么新发现，攀住驾驶座的后椅：“诶，艾叔你知道他们家的事吗？”

王俊凯也微微探着身子，看着司机师傅的侧脸，听见他缓缓开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听你爸爸说过，他家里情况挺乱的。王先生和他的太太虽然没有离婚，但是都在外面有别的家庭……王先生还好，毕竟没有正式搬出去住，王太太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应付老一辈的，后来老一辈都过世了，就没见过她回来了。”

“这么……这么惨啊……”李佑嘟囔道。

“惨？这还不算最惨吧。他上初中有一年……那才叫真的惨。”

王俊凯心里咯噔一声，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绑架案。”

“绑……绑架？！”

“对。而且是这孩子自己回来的，自己报的警，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警车来了三辆，一群警察围着他，他就坐在沙发上淡定地做笔录。我当时车停在门口，还下车看了一眼，那孩子之前和我说过几次话，他在沙发上看见我了，还冲我笑了笑打招呼。我当时还以为他家里丢东西了，后来听你爸说才知道，竟然是绑架案……”司机师傅说到这声音都有些颤抖，像是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别说他了，就是后座那两个听完这段简短描述的人也惊得半天没出声。

 

王俊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压抑、沉重……甚至是难过，早知道之前他应该更执着一些，问出王源以前的事，从当事人嘴里听到这些，起码他可以马上就抱一抱这个人。不像现在，两人隔了这么远，他连看似没有用的安慰都说不成一句。可是再想想，要是王源自己给他讲，那无异于是逼着人家亲手撕开多年前的伤疤，这样的话王俊凯更加不忍心。

 

可是，在那些没有遇见他的年岁里，王源到底经历了什么？

 

王俊凯忽然有些慌乱地去摸李佑的上衣口袋，后者吓了一跳问他做什么，王俊凯声音抖着：“你手机借我……我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不是吧！你这么……”李佑开玩笑似的调侃道，还没说完，他看见王俊凯现在的表情，才知道对方是认真的。连忙把手机拿了出来，还提醒道，“喂，你控制好情绪啊，一会还有正事呢。”

王俊凯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尽力控制自己，然后点点头：“我明白。”

 

王俊凯用李佑的手机拨打了王源的电话，等待提示音响过三声之后终于被接起。王源的语速飞快，对比之前和王俊凯讲话的语气明显不同：“李佑？有事快说，我在开车。”

王俊凯张了张嘴，竟一时间哽住了，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们才刚刚分别了一天，怎么像是好久未见了呢。王俊凯倏地红了眼眶，眼里一片火辣。

王源又叫了一声：“李佑？”

电话里仍然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王俊凯才缓缓开口：“你……你还好吗……”

王源愣了一瞬，噗嗤笑了出来，语气蓦地就变得轻快了：“什么我好不好，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好不好呀？”

即便知道王源看不见，王俊凯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好啊。”

“嗯哼。打电话干什么，想我了？”

“想你了……”

他话说完，电话里空了几秒，王源似乎听出来他语气里有些不对劲，忙问他：“你在哪？怎么回事？行动不顺利？”

王俊凯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情绪没有控制好，王源听出来了，不解释一下肯定会让他更担心，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听李佑讲了一些你小学时候的事，就……有点心疼你嘛……”

说完，王俊凯似乎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极小声地骂了一句，然后扬声道：“就因为这个？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啊你！”

王俊凯被他训了一句，不怒反笑，好像心情都被骂好了似的，柔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重庆，好吗？”

“好好好。”王源哄着他连连称好，忽然话锋一转，“等你回来，我们还有账要一起算呢，是不是？喜欢把手机藏在行李箱的王警官？”

王俊凯语气暧昧：“你想怎么算呢？”

李佑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哎了几声：“哎哎哎快到了快到了啊！差不多得了我电话费都快没了！”

 

 

万方洗浴城的露天停车场里车满为患，李佑先下了车，两手一左一右扇了自己两下，试图让自己振奋一些。王俊凯的语调平平，从他身后传来：“我帮你？”

李佑呵呵：“不用麻烦哦。”

他转头看过去，王俊凯一条长腿一落地，还未出车外，像是下意识地，伸手去腰后将那把手枪拿出来，啪地挂弹上了膛。

李佑吓了一激灵：“你干嘛？！”

王俊凯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释放弹夹拉住枪闩，把弹膛内的子弹退出，又塞回弹夹里。他本应该在车上做这些，谁知一聊到王源就没顾得上，试枪的过程不过几秒，而李佑此时表情简直堪称精彩，王俊凯笑了笑恶意安慰他：“怕什么，有保险。”

“那还好……”

王俊凯将两侧保险一扳：“喏，现在没了。”

李佑崩溃：“……你你你小心点儿……别走了火……”

也许是受到王俊凯冷笑话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这次身边有一个人在，明明正式的行动要开始了，李佑却远没有前几次那样忐忑了。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洗浴城的正门，吴三刚好迎面走过来。

吴三的目光绕过李佑，直直地望向他身后的王俊凯。吴三招呼着要带李佑玩几把牌过过瘾再去包房就餐，李佑自然没有拒绝。进入B3层的地下赌场之前，有一道需要搜身的关卡，王俊凯腰后的手枪就大喇喇地别在那儿，搜他的两个侍者都愣了一下。“三爷……你看这……”

王俊凯双手摊着，一点都不介意似的，转身让吴三看清楚这俩人在迟疑什么，吴三看见了，明显怔愣。只是一瞬，他又冲王俊凯笑了笑：“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王俊凯唇边一勾：“三哥这里人多手杂，作为保镖，不是应该带一些防身工具么。”

“哈哈，是，这回倒是像个保镖了。”吴三敷衍式的朝他扬声道，说完转向李佑，音量明显降了下来，“老弟，晚些去验货的时候，防身工具可是带不了的……”

李佑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哎，这是当然，我说不带吧，源哥非让他带着，说这样才像保镖么。哈哈哈，三哥理解一下就好。”

 

负三楼人声鼎沸，地下赌场如同一块被苍蝇乱虫腐蚀啃噬的烂肉，令王俊凯几欲作呕。强忍住心头郁结的无名火气，王俊凯万分庆幸此刻不再是王源经历这些。

李佑早已习惯这类场面，从容自若地点上一颗香烟，又大方出钱买了一堆筹码，吴三见他如此上道，默默在对面笑出了一脸褶皱，可见很是满意这位中间人。

殊不知对面这两位的心中已经恨不能将他一枪崩了解气。

 

 

还有一晚。

最后一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