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wb@啾哒夜
旧长篇补档:sylen503442999.wordpress.com

寸步之间番外3 (全文完)

番外3.

 

工龄十年余三个月,王俊凯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被他队长叫进了办公室。以往严肃的齐袁脸上难得带了笑,颇有些让他放松甚至于安抚的意味,王俊凯光是瞅见他这表情就知道没啥好事。那门全推开,又看见办公桌旁坐着的仍是学生模样的少年,王俊凯就知道,这八成是给他找了个麻烦。

“俊凯啊。”齐袁还作势想要站起来,王俊凯夸张地哎哟了一声上前按住了他。

“行了哥,我知道了,人我领走,您别起来了。”

齐袁欣慰地不停点头:“你果然明白……很好很好。”

王俊凯这次真没和他玩虚的,今早刚迈进大门就被八卦的女同事们强制灌输了一系列小道消息,想不‘明白’都难,此时只好勉强笑笑。

——在不该有新招的月份里来了一位一点经验都没有甚至还有一年才毕业的大学生,不是关系户就是在校表现太突出。现在看这小孩局促的样子那估计是前者了。

小道消息称,此人是他们大队长的亲戚。那自然是……迟到了不敢扣吧,矫情了不敢说吧。不敢打又不敢骂,谁接谁倒霉。

现在,王俊凯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那个‘谁’。

齐袁交待了几句,互相介绍过了,便让他们回办公室熟悉熟悉,他倒没有避讳,言语中的意思是虽然小丁这孩子和我关系近,但是希望王俊凯能好好带带他,平常多教一教,以后等你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也多提一提他。这话说得远了去了,王俊凯赶紧一一应下来,带着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走廊里王俊凯走在前面,偏头随口问道:“吃过早饭了么。”

身后的小跟班声音嘹亮,张口就叫:“吃过了师父!”

王俊凯诧异地回头,可能是这个称呼挺新奇,令王俊凯不自觉就笑了笑。队里倒是不少有新人会这样叫,他刚工作那时候没经过所谓‘拜师’这一遭,压根就没被前辈带着出过任务,登时觉出了新鲜,没制止。

 

就这么着,王俊凯收了人生中第一个徒弟。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是他们先入为主了,小丁虽然是关系户,倒是也算认真,根本没有打骂的必要。一来二去,小徒弟几个月的实习期就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可是小丁转正了以后,还管他叫师父!

本来王俊凯现在这个年纪,被叫做师父,就有点太年轻了。那之后他同事们没少开玩笑,偏偏他这位徒弟小丁特别正经,说白了就是有点一根筋吧,还反驳他同事说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王俊凯离得老远都听得无比尴尬,喊他:“你可拉倒吧!别瞎说!”

“师父在上,徒儿给你拜一拜!”

“……”

这怎么搞得这么中二呢,又不是武侠小说。

 

转眼便已入冬,年末一到便觉出今年的南城大抵是比往年更冷了。

王俊凯披着冬季的棉外套,坐在打着台灯的审讯桌前,小徒弟在他右手边傻站着,他偏了偏头:“你找个凳子坐啊。”

“不了师父我站着就行了。”

王俊凯无话可说,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不远处椅子上的女孩儿。

早晨时候有人报警,虽然是命案但已经初步判断是意外,招了死者的家属和邻居来问询,恰是他这组负责做邻居的笔录。这小姑娘的胆子挺大,自己父母经常不在家、家对门又死了人,此时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

她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警察局,对审讯室也是非常好奇的样子,晃着两条穿着丝袜的小腿——小丁光是看着都觉得她冷。

王俊凯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本来应该在外面问你,但是最近我们局里的电暖气都换了新的还在仓库里没拆,这里开着空调能暖和一点,就在这里问了,可以吗?”

女孩儿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盯着这位警官歪头笑,即便身处严肃的审讯室也不觉得紧张,听到这句颇为体贴的话似乎更开心了,点点头:“你问吧帅哥。”

王俊凯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知不觉的几秒间因为女孩轻佻的语气而收敛了笑意。他公事公办,拔开水性笔的笔帽,开始进行询问。

女孩果真是问什么答什么,很配合。就是说着说着就一副要和他聊天的样子。

“我差不多放学时候会看见我邻居和他的女朋友出门遛狗,哎哥哥,你有养小狗吗。”也许是察觉到王俊凯态度的转变,女孩也改变了称呼,王俊凯敷衍地说没有。她又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小丁在旁边目瞪口呆,惊讶于他师父始终面不改色甚至选择了无视这个问题,继续进行关于死者生活作息的询问。

重头都在家属那边,虽然邻居之间总会有碰面,但到底是不熟悉的,大概四五分钟之后便结束了问询。王俊凯起身让小丁送她回去,女孩儿却在他开门之前先一步窜到了两人身边。

“哥哥,你送我,可以吗?”

她这句话说完,还用手拽住了王俊凯耷拉在身侧的外套袖口,看样子乖巧得非常有说服力。当然,对王俊凯似乎不管用。他一点都不傻,况且就连小丁都瞬间明白的事他怎么可能没察觉,这也太明显了。

王俊凯的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尤其对方还是个不知道成没成年的女学生。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拽着他袖口的手指,拽着肩膀的布料将袖口抽走:“我还有工作。”

小姑娘一脸挫败,不情愿地嘟着嘴,临走时又打起精神甜甜地喊了一句:“哥哥再见~有空我就来……”她还没有说完,忽然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小妹妹。”王俊凯忽然带了点笑意,女孩有些惊喜地等他下话,谁知却等来一句:

“和警察说再见不怎么吉利吧。尤其像我们这种专管刑事的,就更别说了,你还是盼着再也见不着我吧。”

 

自从这次拒绝了莫名其妙的桃花运之后,小丁似乎对他师父更崇拜了,这让王俊凯倍感无语。小姑娘之后确实识相地未再来过,毕竟他话都说得那么明了,总不会有人那么不识相。

估计她闹这一出最有效果的作用就是当王俊凯回家和家里那口子炫耀的时候,王源那想无视又忍不住问他具体情况的表情非常可爱。但这件事却也被他的小徒弟一直记着,以至于发生后来的乌龙。

 

 

01.

 

新年伊始,元旦的余温才刚刚散去,南城市交警大队便向上层递交了申请书,申请明年要招比往年多一倍的实习员工,其中缘由显而易见——

今年南城这雪就没有停断过、刚化开一场小雪的路面上湿淋淋的,不过几天又被盖上薄薄一层晶莹。寒流侵蚀过后的路面极易结冰,一脚刹车踩下去少说能滑出一二米。北郊区内近百处事故易发地带令交警大队苦不堪言,每天的接线电话响个不停。最后不知道上面怎么想出来的招,将马上就要放年假的特警队员搬上了十字路口,即便是人性化地给他们安排了白班,每到下午四点,北郊警局内都要哀嚎成一片。一群特警裹着交警队特批的大棉袄哆哆嗦嗦地跑进大门,一回警局便朝着二楼空调房狂奔而去,场面又好笑又心酸。

这些帮工来回两地的折腾,关键是还没有补助金,累得每天都顶着一张被冻得通红的憔悴的脸,白队长这个官大一级的留守人员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辛苦了。”他拍了拍一位同志的肩膀,后者胡乱地摇着头,不想说话。

白晋年手里握着刚泡好的红茶,热乎乎的冒着热气,他将茶杯塞进这人手里:“喝几口暖和暖和。”

他还有正事要办,正巧看见刑警队的同事从一楼上来,他喊了一句问:“嘿,那谁,看见王俊凯了吗?”

那人是来接热水的,一边在饮水机前弯腰,一边认真地想了想:“你找凯哥啊?我还真没印象了,他今天8到5?”

“我记得是吧,今天不周三吗。”白晋年嘟囔道,“跑哪去了我找他半天了。他上回的奖金还在我那,怎么,钱都不要了?这可真是不像当年了……”白晋年或是想到了当年仍是大学生的王俊凯,顿时感慨地望了望天花板。今非昔比呀今非昔比。

“噢。我想起来了。”同事笑了笑,“他给人修水管去了吧。”

白队一愣:“干什么?!”

“嗨,一言难尽,这事儿我也不太了解,那个小丁应该知道,一会你让他给你讲哈。”正说着呢,小丁就从洗手间里出来了,白队长一点没客气,张口就问他王俊凯人呢。

他愣了:“出警了啊……怎么今天都是找我师父的。”

白晋年失笑:“看来我还排不上号呢?我这挺急的,他再不给我签字我没法交差啊。”

小丁眼珠上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看啊,你们哪个都挺急的。”

白晋年拖了个长音:“诶——这我就好奇了,还有多少人找他呀?有帅哥吗?等过年时候我正好去找王老板聊一聊,好好汇报一下。”

小丁说话一向习惯往夸张了说,其实到刚刚为止也就有一个来找他师父的。他努力回想道:“就是有个女生来找他啊,看着应该是学生,扎了个双马尾,哎,我没看清楚。”他猜测是上个月那位令他印象极深的小姑娘,但确实没看到正脸,他就是瞎猜的,再说就算猜对了他也不能和别人抖他师父花边新闻呀。小丁嘿嘿地笑了笑,只听白晋年不屑地哼了一声:

“女的啊,那就算了。”

“等等……”小丁压根没听他这句讲了什么,适才想起来问他前一句里的重点,“王老板是谁啊?”

“自个儿问你师父去。”

 

而此时远在公司的王源明明裹着件毛毯,却莫名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不幸被流感击中的人即便身处空调间里也觉得无比不舒服。助理从侧后方递过来一张面巾纸,王源摆摆手没接,下巴微抬示意前方正用幻灯片播放项目计划的部门经理继续讲不用管他。

手边的电话震动了一下,跳出父亲刚发过来的回复。

几分钟前他说【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你的员工逼疯了】

他爸或许是打字技术不够精湛,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慢吞吞地回复了一句【以后会是你的员工,我下个月再回去,还没玩够】

王源死死地盯着最后四个字,不敢置信这竟然会是他爸能说出来的话。难道人真的是越老越幼稚吗?!

屏幕的背光灯还没有熄灭,紧接着跳出了就在他侧后方站立着的人的消息,王源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抬起目光,暗暗将会议压缩了时间。

刚一出会议室的门,小谢压低着的声音就在耳边传来:“人已经到你办公室等了。”

王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好。一会送果汁进来吧。”

平常时候都送咖啡的助理此时却未有任何疑惑,其实即便是王源不提醒,只要她知道来人是这位,也会自觉地送上果汁。

 

王源刚刚迈进办公室的门,只感觉两个灵巧的马尾辫从眼前一晃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小姑娘一贯热情的拥抱。即便他已经知道会来这么一下,还是身体下意识向后仰了,勉强扶住了怀里人的肩膀。

“源源哥哥~”

“……”王源一口气没上来卡在嗓子里,接着发出一声无奈的鼻音。

“好烦啊,我来这里之前先去了一趟警局,可是叔叔他居然不在,害我白跑一趟。”

“他这几天确实挺忙的。”王源有所同感,说完微低头瞥了一眼,显然小姑娘别的或许没长进,这粘人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王源轻轻拍拍她的背,急于将这个过于热情的姿势略过去。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已经空了一半,是她上回来的时候吃掉的。

“最近有和你弟联系吗?他在A市还好吧?”

“他好得很啊,还当了那叫什么……新生代表。”说着,王西西剥完了金黄色的锡箔纸,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声音很甜地又喊他一遍,“源源哥哥~”

“……”

每次她这样一喊,王源都哭笑不得顺带起一身鸡皮疙瘩。要说这个称呼的由来,其实归根结底是他当初一个玩笑。去年这两个马上要高中毕业的孩子偷偷坐火车来南城给他和王俊凯拜年,那个时候已经许久未见,两人惊讶于西西和北北的成长速度,本来王源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一看到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王北北才感觉到岁月真是不饶人的,一晃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给红包的时候西西很机灵地叫了他一句哥哥,王源先是一惊,随后看那俩人都不在,再回味一下这个称呼,竟然觉得悄悄应一句也挺不错的——显得他非常年轻不是吗!

于是他故意把红包藏在身后,面不改色地和西西说:‘嗯。好听。再叫一句就给你红包。’

是好听,可听多了也不行啊!!而且至今他都不敢让王俊凯听到西西这样叫他,不知道那人听了会有什么过激反应。明明一开始占便宜的是他,渐渐的他也搞不懂到底是他占便宜还是小姑娘的诡计得逞——每每这个称呼一出口,王源就知道准没好事。偏偏西西还考到了南城的C大,这回真是隔三差五来找他玩。

 

“西西啊,”王源坐在办公桌前揉了揉太阳穴,“你可千万别在王俊凯面前叫我哥,他听到肯定要收拾我俩。”

“他从来不打我呀。”西西忽然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难不成他会打你?!”

“不不不……”王源头更疼了,“他要是真想和我打一架我倒不怕……哎,不说这个了。你找我俩干什么?”

王西西立马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在椅子上坐正,竟有些认真严肃的表情。

“源源叔叔,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啊?”

王源扯了一张抽纸,一边扑在脸上一边随口问道:“跟我你还说借?要多少?”

西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两万啦……”

“两万?”王源没想到,一个住校的大学生,要不是买奢侈品,怎么也不会支出一笔两万的开销吧。王源知道他这位小侄女向来对奢侈品没什么追求的,两万对他来说其实也不算多,有些疑惑罢了。

小姑娘面露窘色,目光也有些躲闪:“就是这个假期想和朋友出国去玩嘛。”

王源没注意到她这些微妙的表情,还问她北北去不去、两万够吗,西西一听这是答应了,绷紧的神经立马放松下来:“你最好了~源源叔叔……啊不,源源哥哥,你比我叔爽快多了!要是我问他借,他肯定要问东问西的问上个把小时。”

王源这才抬起头来看她:“怎么,你怕问啊?”

她一怔,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拿了钱走出办公室的王西西不禁擦了一把汗,他源源叔叔刚刚那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和他叔真是越来越像了啊!

 

 

02.

 

关于特警队被拉去当苦力的这件事,王俊凯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窃喜,甚至想主动申请去交警队站岗。

因为他这几天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被派去街道调解邻里纠纷,调解就算了,最后达成的协议居然是‘那就让民警小哥辛苦一下帮我们修吧。’王俊凯当时张了张嘴,从楼下往上看了一眼,透过墙面灰蒙蒙的冰碴子里看那两个空调管道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他真的不太想拯救。

王俊凯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知肯定不好看的笑容:“嗯!没问题!为人民服务嘛!”

因为一家漏水冻住另一家的管道导致两个管道一起报废的事在北郊旧区屡见不鲜,但是社区老大妈还是头一回遇到报警吵半天最后命令警察帮忙修的。大妈看王俊凯和他同事都挺纠结的,没干过这种修理工的活,又劝了那两家几句。没什么用,反正就是谁也不愿意出钱修。他们两家都不常有人,刚好明天休息日,就说让王俊凯他们明天来修。

这不,今天上午刚到班,屁股还没坐热,就来电话催了。昨天一起去的同事今天不在班,幸免遇难,只剩王俊凯一个。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和队长打了声招呼,给人修水管去了。隔壁那位同事还怂恿说你派小徒弟去啊,王俊凯白了他一眼,拉倒吧,小丁肯定没干过这种活儿,再给人越修越漏回头一纸投诉冤不冤啊。

 

一事不顺,事事都不顺。王俊凯一边开着车一边想,他最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驱驱邪啊,怎么好像踩了狗屎一样点子背呢。

老实说,他不止这几天,该说他最近半个月的运气都非常差、心情都非常不好。

让他去接这种警还不如让他准时准点去十字路口站岗呢,忙也就算了,最多算工作不称心。更重要的是,他的男朋友最近……嗯……

好像挺不开心的。

 

事件缘由要追溯到半个月之前,那是年前特警队的最后一笔任务,白晋年这一次直接管他上司张口要人,他是想推诿都不行。然后就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意外。有多小呢,就是他差一点就瞎了——好吧这似乎并不小了。

当时他眼睛上缠着纱布,就听见床前白队长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训他:“我说啊,您老怎么还跟那刚来局里当苦力的实习生一样拼呢?”

暂时看不见东西的王俊凯扯了扯嘴角,大概能猜到他白队长现在扭曲的表情。

“你自己想想,你都奔四了!”

“别人都说三十出头,就你说奔四,你真有创意。你才奔四呢。”王俊凯这时还能笑得出来。

“你还和我贫?这要是搁在十年前我或许可以理解你想挂个彩领份奖金,现在你要什么没有啊拼什么命啊!”

王俊凯就面朝前方无所谓似的笑着,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人质有什么危险嘛,你要是在场你也得拼啊。”

“行了我懒得和你说,半个月拆纱布,拆完纱布你给我滚去街道反省。在此之前,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

“啊?!”王俊凯在空中抓了几下手,看起来挺可怜挺无助的,“怎么半个月才能拆纱布啊,那我岂不是连家都不能回了?”

白队长的声音听起来分明是要刺激他:“那你以为呢大英雄。刚做完手术需要留院观察懂不懂?”

王俊凯顿时失去了和他吵架的兴致,脑袋都低了下来:“……你可别和王源儿说啊,免得他要担心。就说我任务还没结束吧。”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听见了病房门开启的声音,在视觉不管用的当下,门一开他连几十米外的楼梯脚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比以前还神。

他以为是医生护士进来了,没当回事就把话说了下去。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病房里安静得让人发憷,半晌听见白晋年幸灾乐祸的语气:“你说晚了。”

紧接着又对病房里的另一个人说:“我队里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们聊。”

 

王俊凯知道一定是王源来了,他怔了几秒,嘴角僵着,似乎为了缓和气氛,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开口便道:“谁啊?你在和谁说话呢?”

白晋年早就离开了,病房门带起的细微风声还残留在听觉中,之后再没别的声音了。

王源站在病床的另一头定定地望着他,王俊凯能感受得到,可惜不得而知这道目光中的各种情绪是如何。要是他现在能看见就好了。

 

王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了,爱人的职业特殊,但习惯之后对于那些小伤小痛王源都见得麻木了。王俊凯身上的每一处疤他都记得很清楚,尽管每次都叮嘱他小心一点多为自己想想,可真挂了彩王源除了心疼之外也无计可施,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假装没看见。

这回不太一样。

他走进病房,看见手术过后脸色憔悴的恋人眼上还蒙着一层碍事的纱布,又听见王俊凯说要瞒着他,那一刻王源又生气又难受,宁愿自己也看不见了,就能像以前一样忽略掉王俊凯又受伤的事实。

这幸亏是没瞎,要是更严重呢?思及此,王源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忍耐的啧音。

王俊凯才刚听见,就被快步走近床头的王源拽了起来,由半躺的姿势变为背靠床头,他吃痛地想抗议,嘴一张开就被死死地堵住了。温热的气息扑面降来。

半晌王源将他松开,他意犹未尽地舔唇,笑道:“耍流氓啊?”

没人回他。

总比骂他要好,王俊凯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装傻:“这可不行啊,我家里那位会吃醋的。”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被使劲推了一下脑袋,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扶了一把,绝对会顺着这力道撞在墙上。他又换了委屈的语气:“……你还打我……”

“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

“我都快瞎了你还……”

 

“闭嘴!”王源现在听不得瞎这个字,终于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王俊凯也知道他在气什么,这种时候如果不撒个娇卖个萌扮扮可怜王源绝对是要赌气到他拆纱布那天的,他深谙恋人的脾性,伸出一只还黏着医用胶条的手,在空中抓啊抓啊……

王源鼻尖一酸,想别过头当做没看见,几秒之后果然绷不住了,主动将手凑到了他手边,终于被准确地抓住了。

手心被王俊凯的脸颊蹭了几下,挺痒的,可只要无意中碰到不同于皮肤的医用纱布,那刺刺的触感就像被放大无数倍似的刮得他心口愈发的堵。王源强硬地将手抽回来,用行动告诉王俊凯这回装可怜没用了——虽然这次应该是真的可怜。

“好好在这养着吧,等你出院时候我再来接你。”

“啊?!”王俊凯傻了,“你……你这半个月都不来了啊?”

王源已经走到了门边,此时回头看他,哼笑了一声:“你的任务不是还没结束么?王警官。”

“……我那是和白哥开玩笑……喂!王源儿!你真走啊?!”

 

王警官临出任务以前答应王老板绝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地回来,结果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住进了医院,算是出尔反尔吧。王老板不像王警官,他是言出必行的,说不来,就不来。

当然,托助理来病房门前看看王警官缺不缺啥住的好不好这类的行为暂且不算。

王警官就连跨年和元旦都是跟医院里的白衣天使们一起度过的,那叫一个惨。殊不知男朋友那边公司忙得脚打后脑勺,他们爹撂下挑子和小情人儿直奔东南亚去度假,公司上上下下全靠王老板在撑着台面,就连元旦都加班到凌晨,哪里顾得上他。

 

不久后王俊凯好利索了,王源果真依约来接他出院,只是态度也就那样,看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实际上冷淡了不是一星半点。

王俊凯望了望久违的蓝天,开始怀念之前之前再之前那些小别胜新婚的旖/旎画面了。

难受,想哭。

 

 

“我靠!师父!你这是咋了?!掉下水道里了啊?!”

王俊凯前脚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小徒弟的慰问随后便到,瞪大了眼珠诧异地看着他大衣上深黑的水渍,惊呼不已。

实际上已经不能说是水渍了,管道里的污水在露天中长时间被冷风吹拂,已经将布料凝上了硬邦邦的冰,再在外面待几个小时估计使劲一掰都能掰折了。

王俊凯啧了一声:“你有没有常识。”

“哦对了,师父你可算回来了,白队找你有急事,说什么让你签字。”

王俊凯脱了大衣挂在电暖气旁边的架子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着急,拖了凳子过来在暖气上烤手。关节阵阵发麻地僵硬着,手背还有几道已经止血的细小划痕,反正已经没知觉了,王俊凯搓着手,换个面儿继续烤。

“还有啊,有个小姑娘也来找你呢。”这屋里还有其他同事,小丁不好多说,就朝他师父眨了眨眼,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小姑娘?”王俊凯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小姑娘来找自己。

“对,扎两个小辫儿的……”

“噢!”是王西西啊。“我知道了,回头我给她打个电话。谢了啊。”

小丁对王俊凯如此自然的反应表示诧异,他潜意识就以为是那天他们询问的那个女学生了,毕竟怎么想怎么像。此时王俊凯又好像和她无比熟稔似的,小丁以为自己看透了明白了,登时对他师父的崇拜又高了几个档次。

希望自己多年后也会成为师父这样有魅力的人!迷倒各种女学生!耶!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俊凯看他莫名其妙两眼放光,不禁摇了摇头。

徒弟智商日常欠费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03.

 

王源接到打进办公室座机的内线。助理小谢语速极快,公式化般通知他:“你姐要来。”

她工龄不少,和老板已经相当熟悉了。一开始来工作的时候还事事小心,混熟了以后,谢小姐也发现王源面上冷,心却是热的,平常就开始没大没小,王源也不介意,由她爱用什么称呼语气。

就像这句短促且连称呼都没有的没头没尾的话,王源也发出了接收成功的信号:“知道了。”

 

深冬的一场流感席卷南城,起初王源以为是自己空调房里待久了闷出来的病,后来才知道是前几天去姐姐家吃饭的时候被那里的两个男丁传染的。他姐又来和他抱怨,丈夫和儿子相继病倒直到不得不去医院打点滴的程度。王源听着一边安慰她一边心道:这流感这么邪乎?不会过几天自己也要去医院挂号了吧。

“他还跟那个小护士眉来眼去的,气死我了。”

“哦?”王源的笑声带着鼻音,听起来闷闷的。疲惫地靠上椅背,他揉了揉鼻梁骨,将老姐的抱怨自动屏蔽了。

这种抱怨从几年前开始就有,并且越来越频繁,频繁到王源已经习以为常了,除了劝几句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姐夫又没有真的出轨,最多是在外行事纨绔了一些,老姐又是年纪渐长神经也愈发敏感的架势,他总不能劝分不劝和吧。

“哎对了弟弟,今年除夕你爸回不回来啊?”

“除夕应该回来了吧……”王源说着说着也开始不确定了。

他姐这就开始提前窃喜准备看好戏了:“如果他不回来的话,那今年的聚会,你……”

没错,如果他爸真不回来,那今年的家庭聚会铁定是要他去参加了。

自从和王俊凯在一起之后,每年春节都是他们两人一起过的,后来见了他爸,初一初二就去拜个年,其余的春假全都是二人世界。虽然父亲愿意接受他准备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的事实,但这不表示家里所有人都能支持,那帮老顽固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他。王源不想多事,如果今年一定要参加家庭聚餐,他肯定不会带王俊凯的。这样想想,放恋人一个人过除夕王源又于心不忍。

他姐说:“到时候你就把他带过去呗。”

王源摇了摇头:“他有职业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真把他带过去,说不定他能现场给我分析出一部家庭伦理剧来。”

“哈哈,你还真是越来越刻薄了。”

“行了不和你说了,”王源看了一眼腕表,“我得去一趟C大,时间差不多了。”

“你去C大做什么?”

王源拿起了外套:“他侄女今天放寒假,晚上七点钟的飞机回家,我得给人送去机场啊。”

他姐一声尖叫:“哇?!你居然兼职司机了,啧啧。怎么不让他自己去接啊。”

“他最近……在社区,非常忙。”王源又补了一句,“比我还忙。”

 

驱车赶往C大的时候王源接到了王俊凯的电话,说今晚又加班,同事家里临时有急事,让他帮忙看一晚。王源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准备挂电话。

“哎等等!”王俊凯扬声阻止了他即将要按挂断的手。

“还有事啊?”

“嗯……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生我的气啊?”

王源觉得好笑:“不至于,哪来那么多气。”

“那你最近怎么都不陪我聊聊天说说话啊……”王俊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怨。

王源心道,你还好意思说啊,到底我俩谁比较忙,谁总晚班不回家?

“我最近不舒服,公司事也多……”他停了一下,忽然问,“你知道我生病了吗?”

电话里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王源心下一沉:“算了不说了。挂了。”

身处警察局里的人攥着手机愣了许久,想起上周王源曾提过一句好像感冒了,之后再没说过,他也没太当回事。所以……到底严重不严重啊。

 

已经到达C大正门的人冷着脸,得见王西西一蹦一跳拖着行李,表情才稍有缓和。再定睛一看,西西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同学,见了他很拘谨,微微欠身和他打招呼。

小姑娘竟腼腆了起来,手指头戳了一下身后人的袖口:“源源叔叔,这是我同学。”

“噢~”王源笑了起来,“同学你好。”

男朋友就男朋友嘛,什么同学不同学的。年轻人啊……

王源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暗戳戳腻歪的俩人,感叹时间真是不等人,转眼那小豆丁似的女孩儿也长大成人交上男朋友了。

王西西不知道他的这些心理活动,微微一低头,看见对象用手机屏幕打字和她说:我记得上回见过你叔叔,他穿着警服。

上回是王俊凯来帮她搬行李,她对象离得远,还以为是同一个人。西西拿过手机也打字回复他:准确的说,你上回见到的是我叔,这回……是我叔叔的‘同学’。

男生盯着屏幕愣了好一会,那隐喻的单引号让他一时没明白,再想到刚刚女友介绍他时的用词,恍然大悟。

车在机场航站楼前缓缓停靠,王源先下了车去后备箱拿行李,临走还不忘叮嘱她:“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啦!”

当晚王源没等到西西来报平安,电话打过去也是关机状态,好在第二天早上西西给他发消息说昨晚太困了就睡着了,他这才放心。

 

转眼除夕将至,流感的风波已然平息,可那位一度假就没个够的老头子至今还没有回来的打算,王源干脆放弃挣扎了。接到叔伯的电话时对方问起起关于家庭聚会的事,他犹豫了一下,说看看情况。

他有点怕王俊凯一个人在家孤单,可不去又不好,本来就是一年只一次的聚餐。

除夕前一天王源早早收工,在家里等男友下班回来,大概九点多时候大门才终于传来声音。王俊凯裹着棉外套,带进一阵冷空气。

他们早就搬离了最初那间公寓,住进别墅区里。平常时候父亲是不会回来的,就跟串门一样,自从有次不请自来看见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画面之后,每回来之前都会打一通电话,搞得王源异常尴尬,王俊凯安慰他:亲个嘴儿有啥可尴尬的,衣服都还没脱完。紧接着被王源抓起被子闷了一脸。

 

今天的王俊凯看起来心情不好,脸黑得吓人,不过当然是吓不到王源的。他放下iPad问道:“放假了吗?”他算过,今年轮不到王俊凯值班。

“嗯,刚把工作交接完。”

客厅里空调温度偏高,王俊凯脱剩贴身的单衣,走到沙发前坐下,倚着扶手,伸长胳膊绕到王源身前,想试着将人拢进怀里。王源顺势后躺,正好落在他的胸前。

“嗯?”王俊凯脸色缓和了许多,带着笑,“今天这么乖?”

不乖能行吗,王源心想,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我还不得哄哄你啊。

王源支起上身,看着他眨了眨眼:“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是局里又有事?”

不提还好,一提王俊凯又开始闹心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觉得我老了。”

王源:“……那我岂不是更老了?”

王俊凯没有和他开玩笑,又问:“西西交男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

“上回去送她去机场,见过一个男生,应该算知道吧。”

“她和人私奔了。”

时间静止了数秒,王源猛地直起了身体:“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王俊凯拍拍他的肩膀,“今天林哥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西西和男朋友出国旅游的事,根本没告诉家里,他们都以为西西一直在南城。这不是快除夕了么,才想起来催她回去,结果她先斩后奏,人已经在国外了。”

“……”

王俊凯仰着头,语调平平地感慨:“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您高寿啊老爷爷。”

王俊凯不仰头了,笑了一声开始挠他痒痒:“你叫我什么?”

王源一边躲一边想按住他的手,也不忘安慰他:“西西都……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王俊凯你不要再挠我了!”

转眼王俊凯已经把他压在了沙发上,拽着他两只手腕,重量一覆上来颇具压迫感,王源动了动肩膀,被他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一口:

“西西出国的钱是你给的吧。”

这差不多是个肯定句,王源知道他猜也能猜到,就没有否认。

王俊凯知道他这是默认了,眉头皱起,说:“你就惯着她吧!”

“那你怎么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惯着她?”王源躺在他身下,脸颊红润,眼睛一眨都像是在调情,王俊凯喉咙一动,干脆将他抱起来,让他双腿缠着自己,就要将他抱回房间里。

王源被一双手掌托着,全部重量都挂在他的腰和脖子上,两人的呼吸混在一起,王俊凯低低地开口:“看来还没有老,抱得动你。”

王源没说话,脑袋往前一点,和他脸颊贴着脸颊。

“你自己算算,冷落我多少天了?”

“……不记得了!”这哪算得出来?

王俊凯将他放在床上,欺身上前动手开始脱他的衣服:“那我来给你算。”

 

气氛渐入佳境,王源想这个时候和他说,这样就算王俊凯不爽也发不了脾气,大不了就是多做几次。他太过了解王俊凯,没想到他们是相同的,王俊凯也特别了解他。在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小凯……我和你……说个事儿啊……”的时候,立刻便被堵住了嘴。

缠吻过后,王俊凯回答道:“做完再说吧。”王源一怔。

王俊凯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家里的规矩,在一起这么多年,除了他爸和他姐一家三口之外再没见过别的亲戚,王源早说过和亲戚们不太熟,每年才在除夕夜聚一次,但是他舍不得王俊凯一个人在家,这些年都是爸爸自己去的。

今年老爷子铁了心不回来,王源不去还有谁去。

王俊凯知道他早晚要和自己说,但是他竟然想在这个时候说,就好像一种交换一样——那王俊凯就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他是王源儿呢。

 

04.

 

刚过零时,王源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周身都是沐浴露的清香味,眼看着就要沉进梦里,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他摸索着拿到眼前,一看是王西西的道歉。

小姑娘连发了几条,说迫不得已才隐瞒他的,家里如果知道她去旅游肯定不同意,但她太想去了。还说她对象是特别好的人,他们一起旅游非常开心,等开学一定亲自去公司给王源哥哥赔罪。又说两万块钱寒假打工来还,开学之后也要去兼职,总之就是一定会还给他的。

王源清醒了几分,本来也只打算提醒她几句,这下就算真有气也没招了。

他一下一下地打字:没生你的气,希望下回你能和家里好好商量再决定。钱不用还,别委屈自己。不够再和我说。

输入完以后他想了想,王俊凯之前说他太惯着西西了,好像是这么回事。王源动动手指将最后一句删除了,点击发送。

几乎是同一时间,床头柜上王俊凯的手机也震了一下,王源拿起来一看,备注是小丁的账号发了一条消息:师父我明天下午要飞回家过年啦,上午去提前给你拜个年好不?大概十点钟,绝对不耽误你时间我送个礼就走!

王源被逗笑了,心想这个小徒弟真是直白,送礼都这么大方地说了。

可是他想起明天上午王俊凯不在家,如果要回复肯定是拒绝,可他还挺想见一见小丁的,王俊凯说他小徒弟可帅了。

又帅又年轻。王俊凯是这么说的。

王源看了一眼浴室,里面水声还没停,坏笑着回复了俩字:好的

还贴心地附带了地址,然后把消息删掉。

……有点幼稚吧,王源忍不住笑话自己。管他的,幼稚就幼稚吧。

 

王俊凯手机一直是没有密码锁的,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得逞。王源将对话框退出来,正好看见王西西的头像在第二位。

——可见她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分别和他俩道的歉。

他好奇地点开来看了聊天记录。是八点多的时候,王西西也和他解释了一堆,然后王俊凯回她:你自己看着办

很凶很冷漠,连标点符号都么得。

王西西发了很多委屈大哭卖萌的表情,王俊凯对此的回复是:警告你一句,不要闹出人命来

王源一开始还没懂,直到看见王西西的回复:我们!!没有!!上chuang!!

“…………”和晚辈说话怎么也没个正经?王老板在心里抽了王警官一个耳光。

 

【王俊凯:我不问都知道你去玩的钱是哪来的,给你时间自己去和他道歉

  王西西:QVQ等我酝酿一下,我好怕源源叔叔不理我了,要不然你帮我说好不好

  王俊凯:自己说

  王西西:/哭. /哭. /哭. 叔叔你也不要生气了,我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王俊凯:他不会让你还的】

一分钟之前王西西的消息是:他真的没有要我还诶!

王源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小雀跃,没来由的,也可能是他们有段时间没有亲密接触了?他现在看王俊凯隔着玻璃板的模糊身形都是帅的。

王俊凯吹干头发敞着浴衣出来,看见王源还睁着眼睛没睡着,那双眼眸黑亮亮地盯着他,盯完上身盯下身,王俊凯被他看得心猿意马,惊奇道:“哎?你居然还没睡。看来我‘算’得还是太少了啊。”

说完钻进被窝里又开始摸来摸去,王源推着他还残留水汽的脑门儿:“还少?!你都‘算’多了!”

灯光美气氛佳,不管算多算少,算错了就要再重新算一遍,王警官是个认真的人呢。算来再算去算完一遍又一遍……终于可以放王老板去睡觉了。

 

大清早王俊凯神清气爽准备早餐,把床头柜上的闹钟关了,想让王源睡到自然醒,顺便把床边的衣物叠好扔进洗衣机里。收拾完一切出门去了,朋友的一点小事,不到中午就能回来,说不定能赶上看着王源吃早饭。

王源自身的生物钟还算准时,七点钟醒了一回闻到煎蛋的香味,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直接换了干净整洁的衬衫和黑长裤,边吃早点边等那位小丁徒弟的到来。

十点钟,几乎分秒不差,小丁来了。

少年脊背挺直,气质是很出众,但笑起来是那种人畜无害憨憨的样子。帅嘛……也就一般般,要是拿王俊凯来比的话可就差远了。

所以说又帅又年轻都是故意说来给他听、让他吃醋的。王源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您……您好……请问这里是……?”

他本来就是第一次来师父家紧张的不得了,开车导航一到达目的地更傻眼了,这气派的别墅是几个意思?!师父真是深藏不露啊!他已经要脑补出一部玛丽苏小说了有木有?!

结果一开门,是个帅哥,不见师父的踪影。

王源请他进来:“找你师父?”

小丁点头:“对对对!”

“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你先进来坐吧。”王源示意他到沙发坐,又去厨房把鲜榨的果汁拿给他。

小丁双手接下,问道:“您是我师父的……?”

“朋友。”王源坐到他对面,又介绍道,“我姓王。”

 

他们聊了一会,当然是围绕着王俊凯了,王源想知道一些他工作上的事,不料小丁说起来竟然滔滔不绝,讲一开始来局里和师父一起办案啦一起审讯啦一起勘察现场之类的,不知不觉聊了近半个小时。

王源在小丁的对面时不时搭几句话,多数都是小丁在说。

 

他在小朋友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崇拜。他心中一阵骄傲,却又有些酸甜的滋味。他不常见到工作中的王俊凯,没想到在别人的眼中这么出彩。这样的崇拜很纯粹,不像他下属,说几句话就一股子奉承的铜钱味。

不知提到了什么,小朋友接着说了一句:“我师父在局里可受欢迎了!”

王源笑问:“怎么个受欢迎法?有人追他?”

“嗯……不是说我们同事哦,是说来局里的人。我上周末还看见一位女士抱着他哭呢!”

“……抱着?”王源正笑着的唇角动了动。

小丁印象太深了,那天是周末,他和师父在办公室进行节前的大扫除,就听门外一阵喧哗,有尖细的人声伴着高跟鞋哐哒哐哒的声音直奔他们的办公室,写字间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那声音离近了,在喊:“王俊凯呢!”他师父拎着扫把直起腰,只见一美女推门进了屋,王俊凯:“哟!……”哟都没哟完,人就开始哭,师父瞬间扔了扫帚开始安慰:“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美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眼妆哭完有点花,他师父领人出去,顺便把门带上了。他这才听同事们议论,美女是因为家暴来局里的。他挺惊讶,道:“我看她不像被家暴了啊。”同事说:“没,她是把别人家暴了的那个。”

果然美女不可娶。

 

小丁肯定地‘嗯!’了一声,顺手拿起旁边沙发上的一个玩偶:“就这样……”他一手揽着玩偶小小的肩膀,玩偶的脑袋正在他胸口位置。

王源其实不太相信王俊凯能哄某个女人还是搂着肩膀这样的哄法,当然如果对方是朋友又真哭着过来那直接推开也不太可能。王源表情没变,问他:“还有吗?”

“还有什么……?”

“他的桃花运,给我讲讲?”

“嘿嘿,王哥,原来你也喜欢听八卦啊!”小丁善意地笑着,没发现王源现在都笑僵了的样子一触即碎,差不多就扔一个小石子儿都能垮的那种。

小丁扔出了石子儿:“还有……对了!上次审讯室里遇到的那个高中生,我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呀,模样还挺可爱的。”

王源有点印象,王俊凯和他说过,便点点头。

“后来那小姑娘又来找过我师父,后续你知道吗?”

“……不知道。”还有后续?完全没听王俊凯说有后续啊!王源定定地看着他,等他来讲后续,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钟,小丁:“嗯?我也不知道啊!所以还想问你嘞!”

王源:“……有空我问问。”

“那你知道了要告诉我哦!”

“……行。”

“王哥我能不能加你微信啊!”

王源心思不在这,稀里糊涂把手机递了过去,和王俊凯这位小徒弟互加了微信。

没过几分钟王俊凯回来了,拎着鸡蛋肉菜和几罐啤酒,喊王源儿开门。转念一想王源有可能没醒,又吃力地按了几声门铃。

小丁比他快,几个箭步蹿到门边:“师父!”

王俊凯吓一跳:“啊,你来啦。帮搭把手,拎到厨房去。”

王源的视线随着一前一后的两人移动向厨房,王俊凯还朝他挑了挑眉,小丁没看见,把塑料袋放在厨台上。

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只有对话声从敞开厨房门里传来:

 

“这买的啥呀?”

“韭菜虾仁,晚上包饺子。”

“你和王哥一起过除夕吗?”

“什么王哥……哦!不是,他家里有聚会,我自己包着玩儿。”

“那你怎么不回家?”

“回什么家这不就我家吗。”

“啊?你家里人都哪去了?”

“不客厅里坐着呢吗。”

“……”

“……”

“王哥是你……?”

“对象。”

 


05.

 

王源笑吟吟,眼角弯弯,目送着战战兢兢的小朋友出了别墅大门。王俊凯推着他拿来的一箱子土鸡蛋端详,嘴里说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早知道我不买鸡蛋了……”

说完转头朝王源飞快地打了个响指:“回神儿。怎么了你俩,都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依依不舍?你眼瞎?”王源瞄了一眼厨房,问他:“你要包饺子?”

“是呀,想吃吗?韭菜鸡蛋再放一袋虾仁,我多包点,搁冰箱里冻着。”

王源点点头,表示想吃。

他还是相信王俊凯的,这个人这么爱他,他实在不该因为几个烂桃花就生气。但就在刚才,他承认,心里确实有点……酸。


 

下午时候,两人恋恋不舍地道别。聚会的地点在王源大伯家,离得远,他是开车去的,饭桌上不能喝酒,大家都说他有点扫兴。

一顿晚餐吃了三个小时,谁都不能下桌,他姐一贯潇洒,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直打哈欠,他姐夫拽着她让她礼貌点,她就挣开。王源被一堆问题连环轰炸,根本顾不上旁边这俩人的异常。小外甥在另一桌吃饱了,爬到他脚边要抱抱,他就把小孩儿抱起来放到腿上。三个小时,比工作还让他感到难熬,尤其是外面偶有鞭炮声传来,他就想家里那位会不会孤单,毕竟大好的新年氛围,旁边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

而他呢,旁边一堆他不想说话却要可劲儿让他说话的人。

春晚已经开始了,叔伯们占了茶几围着下象棋,女眷们打麻将的打麻将唠家常的唠家常,王源刚躲过一劫盘问,赶紧溜到厨房帮姐夫去包饺子。

姐夫摘了领带,挽起袖口,王源就看见他胳膊上那些青紫的印子。

王源诧异地问他:“这怎么弄的?”

“还能是怎么。”他苦笑,还压低了声音,“你姐拿擀面杖捶的。”

“……”王源很同情,觉得这话题不能继续,“我姐……我姐她会做面食了?”

“她从我手里抢的擀面杖。”

“哦……”王源赶紧和他聊工作,总算把这尴尬的岔开了。

王源不太会弄面,就切菜调馅。两个男人在灶台前忙活了大半天,但凡经过厨房的人都要笑几句,他俩呵呵哈哈地应和着。两人都明白,是不想掺和进这一大家子的话题中。

“你和那位王警官,还好吗。”

“好啊。就是……他被我一个人扔家里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王源说着叹了口气。

姐夫在压饺子皮,按一下就出来一个,动作娴熟得很,嘴里随意说道:“前阵子我还见到他了。真羡慕你们俩,在一起这么久,感情还没变。”

王源笑了笑:“还好吧,当然也会吵架啊,多数是冷战,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我其实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

“能不能帮我劝劝你姐,让她别这么神经质。她已经换了我五六个秘书了,我在外边就是和路人说句话她都觉得我别有所图。打也就算了,她打完我还要报警,她就是想让警察插手好来调查我有没有出//轨,可我真没有啊。”

王源目瞪口呆:“这么严重?!”

 

调完饺子馅,王源在水池洗了手,转身去客厅里找他姐,正好她也想和弟弟聊天,抱着一盘徐福记将王源拉到一间空房,开始日常絮叨。

果然,这俩人的说法完全不一样,他姐就觉得他在聊天软件里和狐/LI/JING勾来勾去,还说他姐夫有时候下班回来就对她特别冷淡啦之类的。听得王源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干脆想别管了,无奈根本走不脱,他姐说起这种事来简直没够。

“那个小护士!他看上什么了?!也不好看吧!就是觉得人家年轻水灵,他肯定嫌我老了!”

“……”

“王源你说!你们男的是不都这样!就喜欢那些年纪小的小姑娘!可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啊!”

“……”

“哦我忘了你不喜欢女人。”

王源手肘拄在膝盖上,使劲揉了揉眼睛——头疼。想回家。

 

王俊凯现在在做什么?包饺子吗,还是看春晚呢。他想和王俊凯一起过除夕,就还像以前一样,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人吐槽另一个人笑,啤酒能喝一打,然后等饺子开锅就一起吃。煮的不多,是刚好够两个人吃的量,王俊凯会在其中一个饺子里包一枚硬币,吃不到硬币的那个人要把茶几周围的啤酒罐都收拾好,要洗碗擦桌子。多数时候都是王俊凯炫耀地把硬币拍在桌子上,可是他很懒,不想去洗碗,王俊凯就把所有的碗都收集在厨台上,看着有些醉意的他,说我洗是可以,你要给我补偿。他从背后抱住王俊凯,听哗啦啦的水声,说下回咱们买个洗碗机一劳永逸。

他们太忙了,难得有假期,就连生日情人节都不一定一起过。可除夕总是每年都会在一起的,即便王俊凯赶上值班,也想尽办法在除夕这晚空出来。

而他呢,在今年,他即将要亲手把这个不约而同给打破了。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精着呢,一看你姐夫又帅又有钱就想勾YIN他!我又不能时时刻刻赖在他身边吧!他有工作啊,我也不是成天闲着的!你外甥那么多琐碎的事还不是我在忙!”他姐气得脸色极差,见他一副不关己的样子,脱口而出道,“你也就是没摊上这种事!等你遇到了不一定比我冷静!”

“……可是我很相信他啊。”

“我也想相信,可我一问他他就一副我有神经病的样子!我信他个鬼啦!”

王源还是头疼,他拿出了一直静音的手机,第一眼就看见王俊凯发来的照片,说准备开始包饺子了。桌子上摆了各种东西,王源忍不住放大看了很久。很想飞过去和他一起包饺子了。

他还收到了助理的祝福微信、王北北的祝福微信、王西西和她男友一起的祝福微信、下属的群发消息、他老爸在几千里外的秀恩爱消息,以及……王俊凯那个八卦徒弟的微信。他说王哥你就当我满嘴跑火车瞎讲的,要不就当我没说吧!你千万别生气。

王源心情复杂地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听都听了,怎么能当没说呢。

女高中生啊。

抱着他哭的女士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姐,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大伯说一声。”

“啊?!你要走?!还没跨零点呢啊!”

他们家的规矩,除夕一家人跨零点,可王源还有家人孤零零的在空荡别墅里等着他,他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王源冲出去取车,除夕夜里车辆少,他一路飙回家,比来时快了十多分钟。

开门而入时,厨房传来几声凌乱的响动,然后王俊凯就跑了过来,眼神里全是惊喜:“你回来啦?!”

他给王源发消息说要包饺子了,其实没有,他准备好了一切东西,韭菜都切碎了,什么都备完了,却没动力进行下去。于是他选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盖了一个毯子,如果不是想到答应王源多包点饺子冻冰箱里可能他过一会就睡着了。

春晚的小品没什么意思,他爬起来准备打鸡蛋,王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王源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动手换鞋。王俊凯开心地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你快来,我想抱着你看春晚。”

王源走到他面前,心里热乎乎的,却没有马上坐下,脸上就是没有表情的样子,王俊凯这才问他:“你想说什么?”

王源深吸了一口气,问:“什么女高中生?”

王俊凯愣了:“……什么女高中生?”

“什么抱着你哭?”

“……什么抱着我哭?”

“你复读机啊!”王源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王俊凯看他不对劲,赶紧拉着手把人拽到身前,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肚子上,点头:“是是是,我复读机。你怎么了啊?被人欺负了?不是吃饭去吗?好好的怎么跑回来了。”

王源摸了摸他的头发:“不想你一个人过除夕,就回来了。”

“你能不能说大白话,你就说你想我了呗。”就知道是这样的!王俊凯牵起他还没回暖的手,疑惑地问,“那你刚问我什么?”

“没什么,我就问问,看你有没有把我当神经病。”

对于这个解释,王俊凯不用想都知道是敷衍,磨了一会王源才给他讲,讲完王俊凯傻了几秒,一拍大腿:“女高中生个头啊!那天来找我的不是王西西吗?!梳俩小辫就是女高中生了?他联想能力挺丰富啊。”

“……噗。”

“还有那天来办公室找我的,那是你姐啊!她把你姐夫揍了,报完警就开始哭,哭完要找我帮她调查,我能怎么办啊!”王俊凯说完笑个不停。

王源也想笑,但又觉得不好意思,瞪着他无话可说。

 

王俊凯特别高兴,因为王源实在是不常会吃醋的人,他越在意就证明越在乎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懂。他本来都做好了一个人跨零点早早睡觉的准备了,结果峰回路转收到一个大礼包。

王俊凯早就站了起来,拥着王源向前走,眼看要撞到鞋架了都,忽然开口委屈似的说:“你就知道说这些,怎么不说说我去你公司一回一堆男的女的上杆子要加我微信呢。”

“……”

“瞪我干什么!都以为我是你好哥们儿,变着花问你感情状况,我能说什么,还得帮你编瞎话。我他妈还昧着良心说你对象是个女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就差给你编一部霸道总裁小说了。这些你怎么不说?”

王源忍不住笑,照着复述了一遍:“我哪知道你和别人自夸肤白貌美大/长腿呀!”还揶揄道,“你说得没错啊。是白,是美,是……”

“是什么?”

王源自认挖坑,闭嘴不说了。

“大/还是长?说啊!”

“……你不要脸了你。”

“要脸干什么,赶紧说。”王俊凯推着他,来了一个新年第一咚,王源背靠墙,不一会就被他贴了上来。王俊凯拉着他的手往下带,王源也有些激动,顺了他的意思。

还低喘着笑道:“王Sir,你的自制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谁说的,明明是听到你要夸它。”

“……嗯……那它满意吗?”

“还没夸完……怎么够……?”

 

 

第十一年,客厅的电视里唱着难忘今宵,纠缠到卧室里的两个人早就忘了今宵几宵。厨房的碗里装着来不及搅拌的鸡蛋,上面浮着半个惨兮兮的蛋壳,就这么被抛在脑后。他们的手机不断响起,堆着满满的祝福消息,最后两人实在嫌烦,双双关机了事。

他们忘了和对方说新年快乐,王源的西装口袋里揣着的红包没来得及给,王俊凯想作为新年礼物抱回家的洗碗机被快递扔在中转站,怕是要年后才能到。可这些被遗忘的事情统统都不重要。

 

因为反正没关系,他们还会有好几个十一年。

 

 

 

-全文完-



后记一些话:

番外3里是十年以后的琐事,你们也知道,我拖了两个月才写完。因为我实在很难想象三十来岁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他们的外表已经完全褪去稚气,少年的锋芒也收敛起来,他们忙碌生活,在事业里拼搏,可是我仍然希望,他们仅存的幼稚和不理性,全部都能留给对方来享用。

然后他们可以不那么害羞了,他们已经完完全全为对方展现出自己的每一面,偶尔讲个黄段子也可以不用考虑后果。

那么抱着这样的想法,终于我把这篇番外写完了。自己的评价就是……废话连篇,尚需努力。好多人问我这阵子忙吗,是不是没时间写文。其实不忙,就是觉得自己不会写了,别人写的太好,自己越看越觉得惭愧,所以才一直没有动笔。

有点舍不得,但现在还是要和寸步说再见啦。


正在连载的那篇我尽量尽快填坑。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同时存在两篇坑吧,我会东忙一下西忙一下然后两个都写不完。所以下定决心要先把寸步彻底完结,再去写它。


感谢每一条评论每一个赞,动力都收下,我们来日方长。



评论(122)
热度(1330)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绯夜 | Powered by LOFTER